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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者的咏唱
文/六点儿水
你是否见过屋檐下的雨女，黑夜里潜行的二尾猫又，或是水池里漂浮上来的河童，巷子里状似和蔼的白粉婆？你又是否听闻远野的神乐，西山的肥遗或是盘踞的幽灵，闹鬼的房屋？你是否相信黑色的百鬼夜行物语，山海经的隐蔽传说或是偷偷窥视一切的巫女恶魔？
明处人畏鬼话，暗处鬼好人言。信任的力量神秘而又强大。
怪谈可以衍生出意识。
怪谈会成真。
只要愿意相信。
“反正你毕不了业……不如留下来给我做永久苦力怎么样？”
“恕我直言，这话显得你脑子分外有病。”
∞
齐九点最近觉得很烦恼。
人会烦恼的原因多了去了，比如说考试结束出成绩之前发现自己最后一道大题从第一问就开始算错；比如说外出吃饭要了特别多的东西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没了；比如说自以为自己的名字出自成语“齐烟九点” 结果却发现自己叫九点不过是因为九点出生。
……
…………
“我拒绝。”
毫不犹豫地丢下拒绝的话语，齐九点立刻嫌弃地退到了门口，屋子里的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别忙活了，门我锁了。”
悻悻收手的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意外，只是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又是楚六月……反正我就是不想和她搭档……”
“社团安排，你没资格拒绝，再说你们之前一起搭档不也很成功嘛？”意义不明的社团GEEK意义不明的老大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不如先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和楚六月搭档？”
“原因很多。首先她才初中，跟我的时间表根本对接不到一起去；然后她她个子太矮了，看起来好像我猥亵幼童一样；还有就是……她的名字跟我太对应了，看起来不是宿敌就是娃娃亲。”他顿了顿表示，“总之就是，八字不合。”
“往好处想，每天能有一个初中部幼女等你放学，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啊！”
“……你这个发言可能会让你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
…………
就结果来说，拒绝无效。
齐九点看着门口等候的楚六月，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不存在什么李鹤青嘴里的上帝神明有的只是Mr.W这种神经。
好吧，如果别人能稍微羡慕一下的话也算值了——
“哇老牛吃嫩草的变态。”
……谢谢您，这不是我想要的反应。
“你真有脸让花季少女等你这么久啊？”等他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走到楚六月身边时，小个子的女生略微仰着脸看他，上扬的嘴角里全是嘲讽的笑意。
“我们能比吗？我是高中的啊？楚六月，你一个闲死了的初中小鬼跟我扯啥……嗷！！”
干，脚好痛。
看，这就是我不想搭档的原因了。
“所以才说——我想换搭档啊——”
被压抑的小声抱怨最终还是消散在空气里。
齐九点很烦恼。
原因大概是因为要跟自己最想保持距离的人一起活动。
——不、
——论原因的话，其实还有一个
“对于这个任务你有什么想法吗？”
校外的饮品店里，如同小情侣幽会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只可惜从气氛上来说更像是一往无前的女王使唤世代卖身的奴隶。齐九点向后仰倒在靠椅上，熟练地拿出一根烟糖，状似沧桑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对搭档意见很大……不，能重新说下任务是什么吗……我完全忘了……起码提示我一下啦小六月？”
深吸了一口气压抑怒火的楚六月嘴里嘟囔着你能不能稍微靠谱点，随即却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关于怪谈的。说起来，关于怪谈，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地多的吧——”
刻意拖长的尾音，恶意上扬的语调，齐九点不为所动地扶了一下烟糖，不紧不慢地回答，“一点也不清楚，我从来不听Mr.W那个智障叨——”
“——我们学校，有不能毕业的学生的存在。”强硬地打断他的浑水摸鱼，楚六月用着笃信的语气说。
“哦，关我屁事？”
“……Mr.W说，我们的社团里说不定连非人类都有——
“——我怀疑，那个不能毕业的学生指的就是你。”
——就是直觉太过于敏锐这件事
“……这种怪谈你也信？楚六月你智商还没升上初中吗？”齐九点放弃似的把叼在嘴里的烟糖整根扔进嘴里，“还有就是，Mr.W说啥你都信吗？他说社团有非人类在说不定指的是社团活动室前面的楼梯也被他当社员用了哦？那家伙超不靠谱的。怪谈都是假的，假的，别信啊乖。”
“……”被明显当成小孩子哄了的楚六月脸色一黑，没好气地开口，“我怎么觉得我面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怪谈呢？”
齐九点笑了，“别咒我毕不了业啊？我可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伸出的右手差一点就能碰到女生的头顶，然而烦躁的楚六月偏头躲过了哄骗的安抚，转手狠狠拍打了齐九点的手背以示不信服。难得被打也没有不爽的齐九点乐呵呵地收回了手，双臂一交叉又舒舒服服地倒回了座椅。
“大杯芒果奶绿加冰，谁的？”
“哦哦我的我的。”
忙不迭应着，齐九点在楚六月的注视下领回了自己的饮品，享受般地吸了一大口又再度倒了回去。
“好了好了，Mr.W交代的任务不是这个吧？说说真正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怎么样？”
怀疑地瞪视了一眼齐九点，楚六月清了清嗓子。
∞
一切的开始要从出现在校园网站上的帖子开始说起。
“都说每个学校必备校园七大怪谈……我觉得我见了校园第八大怪谈的诞生！”
少年A在教室自习忘了时间，直到巡逻的保安过来提示才想起自己已经停留了太久。这个时间宿舍已经锁门，好在少年A是走读生并不受锁门时间的困扰，少年A自恃胆子不小也并不担心独自走夜路的惶恐，于是他如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宿舍楼的时候，少年A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说来也怪，少年A本来是不会抬头的，他走路一般也会专注地思考数学难题，就算是难得思维放空也不会想到抬头仰望这一颗星星看不到连月亮都是朦胧的夜空，可这一刻他却抬起头来，真要说的话，可能冥冥之中受了什么超自然力量的感召一样。什么东西一定要让他目击到，他一定要看到什么东西——这样的。
总之就是，少年A抬起头来，他竟然看见，在高层宿舍某一间屋子的窗户旁边，有个披头散发的白裙女人低着头静静地立着！
在宿舍已然熄灯的时候他本该什么都看不到的，但那个女人的背后散发着幽幽白光，在这样诡异的光线中，女人的身影看起来如同半透明的一般。
他觉得女人似乎在盯着他看，可那么大的高度差他怎么能感觉到视线呢，可他就是有种女人在盯着他看的感觉，要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和他为何抬头一样受了什么东西的感召吧。
少年A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尖锐的感觉握紧了心脏顺着血管一步步攀升到大脑，把引以为傲的思维搅得混沌不堪麻痹难耐，无法思考，无法移动，万籁俱寂中只有搏击的心跳一下一下彰显想要放声大叫的冲动。紧张地吞咽唾液后他睁大眼睛想要看仔细，然而不知何时幽幽白光已经消失，宿舍楼上漆黑一片，哪里还有白裙女人的身影？
“……哇，好精彩。”
齐九点面无表情，干巴巴的掌声充斥着敷衍，“都说了你们女生贴面膜的时候就不要穿着白裙子晃悠了好吗？看看吓到吃瓜群众了吧？”
“贴面膜的女生？”楚六月冷笑一声，“真遗憾，他目击到白裙女人的地方，可是男生宿舍。”
本着压惊和寻求安慰的想法，少年A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整理了一下发到了校园网上。自以为会得到辟谣和安慰的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哇终于有人目击到了吗？！我就知道我男朋友没骗我！」
仍然抱着侥幸心理的少年A还坚信着这个现象只是他学艺不精无法解释的可笑现象，然而在许许多多无意义的「真的吗？」「听起来好可怕」「不敢走夜路」的跟帖中，一个又一个的目击者似乎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是……四号楼的男生宿舍吗？」
「哇是五楼对不对？」
「大家都看到过吗？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啊？」
「我是四号楼五楼的，在走廊上见过一次……一转眼就不见了，到现在心里都还毛毛的。」
似乎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玄学的、魔幻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体系范围，有没有对他的精神造成影响，我们无从得知，只是从那之后，少年A再也没有留校到那么晚过。
“……”
好一阵子说不出来话的齐九点捂着脸一副牙痛的模样，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么刺激……？就不能是半夜放飞自我的女装大佬吗？”
“……哪个女装大佬会发光让楼底下路过的酱油看到？”楚六月耸了耸肩，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柠檬水，又抬眼看了一眼齐九点，“再说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Mr.W会把我们两个排在一起共同调查？”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现在退社还来得及吗？”这么一说接受任务的时候Mr.W意味深长的两人一组不容易害怕也可以解释得通了……齐九点几乎要痛哭出声，去你的神经病Mr.W，犯起病来谁都坑啊？！
“哦？”楚六月挑了挑眉，笑得像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大反派，“你不是怕了吧？学、长——？”
“哈？我怕了？”齐九点整个人霍的从座椅上坐直了身子，挑衅的神情纹丝不动地奉还，“我看你才是借着嘲讽别人来掩盖害怕吧？”
“既然不怕，就不要偷懒好好调查。”难道没有骂回来也没有打回来的楚六月面色严肃，“就算是假怪谈……流言传多了，也会成真。”
“嘛……这种怪谈，成真了可是全校级别的灾难吧？”齐九点叹气，“那家伙真是的……净找些麻烦事来让人干。”
“现在不抱怨要换搭档了？”
“算啦算啦——听天由命，听天由命。”
“大杯木瓜牛奶，谁的？”
“啊我的我的。”
又一次跳起来的齐九点被楚六月毫不留情的眼刀迎接，“怎么又是你？说起来我的奶绿呢？”
“啊这就是你的，”将木瓜牛奶摆到了楚六月面前，齐九点笑得像只得逞了的狐狸，“我帮你换成木瓜牛奶了，更合适。”
“——哈？想死吗——”
听天由命、听天由命。
∞
谁曾经对她说过，人的信任是非常可怕的力量。
说起来，先不论鬼神，怪谈一开始几乎都出自谎言，或许是无心的错看，或许是坏心眼的恶作剧，人们将一个本不存在的事物描述得绘声绘色并传播出去。一开始只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玩笑话，之后或是第二个人的错看，亦或是第二个人的坏心眼，所谓怪谈变得更加可信。在这样的传递过程中，或许怪谈本身已经与首次的版本完全不同，却更加被人们所相信。或许是真的，说不定不是假的，这样的将信将疑或多或少地将信任的力量分给了不存在的传说，在意识的推动下，存在渐渐诞生了。于是怪谈成了真，人们更加相信怪谈，意识愈发强烈，存在也愈发清晰。
她找到了似乎是证明怪谈可以衍生出意识存在的证据，而那份证据却太过狡猾，不留下一丝一毫让她坚定自我的空间。
楚六月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的女孩子嬉笑打骂，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抿起嘴笑了。
不管是怪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可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分开行动？」
「嗯，这样快一点……我可不想继续和你搭档了。」昨天放学后的饮品店里，对面的他满不在乎地伸着懒腰，抓起书包就在她拒绝之前溜走，
「我先走啦？我们还有晚自习！」
所以呢——放学之后还是干掉齐九点那个懒蛋吧。
看着说完分开行动就把自己丢回班里不踏出一步的齐九点楚六月觉得自己被耍了，这叫什么分开行动？这是“你去行动吧我去偷懒，反正我们分开了你不知道我在偷懒”吧？！
放学离校的路上楚六月跟着周围出校门的女孩子们一同往外走着，盯着高中部教室窗户里面蓝色的窗帘气得咬牙切齿，然而表面上她还是尽力做出温和的神态以防被身边的女伴看出些端倪——
“六、六月……你的杀气快要溢出来了哦？”
……别忙活了，藏不住的…………
面对一下子表现得有些泄气的楚六月旁边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看起来跑过去杀个人都不会意外的啦。”
“啊对对！杀人的话可要趁着年轻哦？等到四十岁再开始自相残杀就晚了！”
“哎呀都说你少玩点梗啦别人听不懂的……”
楚六月跟着噗嗤笑了出来，先前玩梗的女孩一下子指着她大笑起来，
“对——我想看的就是你这个笑容！”
“都说了少玩梗啦！！”
“这个梗你都听出来啦？！”
如往常一样笑着走到校门口时，楚六月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顿住了脚步，女孩子们也都随着她停下来，偏着头用困惑不解的语气问她，“怎么了？”
楚六月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围过来，然后压低了声音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据说男生寝室在闹鬼……？请问这是什么操作？”
“哇这件事！传得很广呢——”
“学校不管管吗？”
“怎么个管法？找个道士给男寝作作法？”
楚六月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所以是真的喽？”
“我不太信这种东西……”
“但好多人都见过不是吗？”
“其实我认识的一个男生说他目击到了……”
一瞬间的沉默，之前发话的女生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要听吗？”
少年B总是能一觉睡到闹铃响，基本都被人说是心大睡眠好，但这个晚上他清醒了过来。或许是睡前喝了太多饮用水，或许是枕头摆放的位置不太合他心意，结果就是，这一次少年B在半夜醒了过来。
他先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上铺的床板，然后翻身做起来打算去方便一下。少年B住的是人称宿舍豪华间，自带卫生间的那种。等终于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少年B抬眼向卫生间的方向看过去——
那儿立着一个白裙女人。
她个子很高，脚不着地。随着某种特定的规律微微摇摆着。平心而论，那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像——
——上吊
少年B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好好的方便意愿彻底消失，他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哆哆嗦嗦地躺回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捂上眼，就这么僵直着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床板微微下沉，开门声吱呀作响，噩梦一夜未停。然而闹铃响起的时候，那个方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好吓人。”
“幸好我们不住男寝啦！”讲故事的女孩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算是暂时缓解了恐慌的气氛，楚六月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稍微问一下……那个女鬼长什么样子？”
“六月你这么重口味吗……？”
“就、就是有点好奇啦……”楚六月有点不自在地躲避着女孩的视线。讲故事的女孩随口说了几句调笑的话后回答，
“他说这可能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后腰上，有一个超大的蝴蝶结，大到可能从正面也能看到……看起来非常少女。”
“……我一辈子也不要听怪谈啦。”
“每次就你听得最起劲啦……”
“哈哈……啊，我先走了？”
走出校门后，楚六月惯例地和她们打了招呼分别，走向了和女孩子们相反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后，她停住了脚步，心中估摸着女孩子们不会再回头的时候，她转身奔跑起来。
“齐九点！！”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高中部教室门口，对着教室里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大喊，
“你给我出来，现在，马上！！”
∞
“……所以大兄弟……你把补觉的高中狗拼死拼活叫起来只是为了告诉他，你知道了女鬼的裙子上有个很大很少女的蝴蝶结？你叫醒我是为了让我给你买女鬼同款小裙子吗？”
“哪的话，我这不是把偷懒的学长叫起来好好干活吗？”
在本应空无一人的初中部走廊上站着的齐九点看着面前环着双臂的楚六月苦着脸皱着眉，“……我一会儿还有晚自习啊大兄弟……你回家写作业好不好……”
楚六月一挑眉毛，挑衅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不在意学不学习之类的问题吧？反正你是毕不了业的不是吗？”
“……”
齐九点表示我真想骂娘。
眼前的场景，夕阳西下天色尚明，孤男寡女共处一走廊……
然后剑拔弩张。
好好旖旎的恋爱气息瞬间就给刷新成武林大会前奏。看楚六月的表情动作他觉得下一步就是两人一抱拳互相客套，然后开揍。
齐九点挠了挠头发，这都叫什么事。最后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边输入密码解锁一边没干劲地辩解着，
“……我不是什么也没干啊……我好歹找到了一张传说中的灵异照片……”
“你？”楚六月撇嘴，“难道不是发短信给Mr.W让他帮你查好发到你的手机上吗？”
“……你闭嘴。”
——直觉太过敏锐啦，楚六月。
顶着一张苦瓜脸的齐九点操作了一会儿手机之后把手机递到楚六月面前，“别被吓到做噩梦啊。”
已经熄灯的男生宿舍走廊，闪光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前遮挡住脸面，白色的裙子松松垮垮得下垂。
“……”楚六月倒吸一口冷气，“有点吓人。”
“只有这点感想？”
齐九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伸出一根手指在女孩的面前晃啊晃，“观察能力还不够强啊？”
“……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地方……”又静静地盯了会儿照片的楚六月最终低声补充着。
“……算啦，看样子你就不是多擅长动脑，让亲爱的学长告诉你吧？”齐九点往后跳了两步躲开女孩子挥过来的拳头踹过来的腿，齐九点哈哈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首先，通过这张照片的身形我们能够基本排除女装大佬的可能性——如果我们学校有身形这么清秀的男孩子就当我没说。不过闹鬼事件出现这么久也没有出来澄清或者压抑一下自己……除非这位女装大佬远离人类社会。不过这不太可能，所以我们基本可以排除女装大佬的选项。
“还有我想我们这里应该不太存在制造闹鬼灵异事件的迷之反派。
“再者就是，松垮的下垂的白裙子，你想到了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楚六月沉思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睡裙？”
“你刚刚跟我说，少年B目击到的裙子上有什么？”
“很大的……在正面也应该能看到的蝴蝶结……咦？”
“对，这里就有一个矛盾点。”齐九点招手示意楚六月走近，滑到照片上女鬼腰部的位置将图片放大，继续说道，“看不出蝴蝶结的存在……但如果说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超大的蝴蝶结，如果整条裙子上只有这么一个大蝴蝶结未免也显得设计师太智障了吧？所以裙子上肯定会有其他配套的装饰。
“但照片上的裙子，只是一条素白的睡裙罢了。”
楚六月努力思索着，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一方在说谎？”
齐九点不语，将手机收回，打开了校园网站上的帖子，关于少年A的遇鬼贴下已经有了新的回帖和楼主回复，
「能问一下楼主……如果你的经历是真的的话，能描述一下白裙女人穿什么样的白裙吗？」
「你怀疑我？那个女鬼穿的是一条很少女的白色裙子……虽然很违和，但有点像动漫里面的服装。」
“……你的意思是，灵异照片是假的？”楚六月皱着眉头问。
“你有没有想过更可怕的情况？比如说两种说法都没有撒谎？”齐九点反问，“你可以想想……多少人已经相信了这个怪谈？”
“说得通……”
“就是这样，”齐九点叹气，“真是，最糟糕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啊……”
“怪谈成真？”
“……虽然听起来很魔幻，但似乎就是这样。”
沉默在走廊中蔓延开来，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被红色的教学楼尽数吞没，看得见的地方已经开始逐渐被夜色统治，齐九点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楚六月笑了起来，
“别太担心，并不是怪谈成真就没办法了。
“只要对着怪谈的具象化存在揭露怪谈的真相，从起源，到为何会被传播，再到被传播成了什么样子。把这些最真实的东西揭露给怪谈本身看的话，怪谈的衍生意识就会消失。
“就如同，闹鬼的房子被揭穿鬼是人假扮的时候，就不能被称为闹鬼了。”
怎么这么久还没吐槽“你知道得这么清还说你不是怪谈”这类话啊……不会真的吓到了吧？齐九点伸手试图去摸女孩子的脑袋，楚六月略微有些烦躁地躲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回来。齐九点有点慌张地补充，
“呃……不用太担心……这个怪谈传起来到现在其实也没过很久……比起那种人尽皆知的怪谈来说要好揭发地多……再说我也有点头绪了……”
“齐九点。”
很久不出声的女孩子突然喊他，
“你会不会……”
那是一瞬间的沉默。
“算了，你还有晚自习吧？赶紧滚回去上课吧。”
“呃……那、那你也早点回家？”
手足无措的齐九点到最后也没能搞清楚楚六月态度突变的原因，暂且顺着楚六月的话互相道了别后，楚六月就这么直接地从楼梯口离开了。不放心的齐九点站在走廊一直目送着楚六月离去，直到逐渐加深的夜色将两人难得一见的和平告别彻底吞没。
∞
夜色之中，齐九点站在男生宿舍的铁门外面，背着书包轻松随意地就要往里面走。楚六月在一旁蹑手蹑脚，瞪大了眼睛问，
“能混进去吗？”
“放心好啦——接下来三天是个小假期，放假前一天晚上宿舍管理会比较松……别说是我啦，你换身男装可能都能混进去。”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去闹鬼的宿舍看个究竟，”暖黄的路灯下齐九点说得格外轻松，“要是怪谈没成真的话，那再好不过。要是成了真的话……我就把它引到没人的地方揭露它……你可要帮我按住它了哦？”
……
…………
「冒昧问一下，请问关于闹鬼的传言你是听你男朋友说的吗？」
「找同好：咱们住校狗里有男COSER妆爷之类的可爱的男孩吗？」
「八卦消息在女寝是不是传播迅速……？」
“齐九点，你让我问的我刚才问清了……”
刚刚走进饮品店里的楚六月眨了眨眼睛，退出去又重新进来了一遍才确定店里坐着的那个拿着手机狂查资料还一脸严肃地做笔记的是到昨天为止都还相当颓废的齐九点，她凑近齐九点的手机屏幕看了看，略微有些困惑地问，“……转性啦？性转啦？”
见人来了，齐九点暂时抛开了手机仰在座椅上好好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答着，“……这不是怕怪谈吓到我们娇弱可人的楚六月嘛……”
在楚六月打上来之前齐九点快速伸手招架在脸前，早有准备似的说出了正经台词，
“——所以，结果是什么？”
“……”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以大事为重，楚六月咬着牙放下了拳头，“……少年B的宿舍可以在校外的街道上被看到……”
“哦哦谢啦，请你喝奶茶？”
“……算啦，不用了。”
莫名其妙地，楚六月觉得有些泄气。一夕之间她和齐九点的角色似乎调转，调查更多更有贡献的似乎变成了齐九点一方，她似乎倒成了帮不上忙四处偷懒的人了……这不好像是输了一样嘛？再说她又不是齐九点，偷懒时期毫无负罪感愧疚心，但她还真没办法像齐九点一样从一张灵异照片中看出那么多信息……
“啊，你不用担心自己输出少这种事。”
盯着手机屏幕的齐九点没看她一眼，却猜中了她的想法一样说，“你的输出不比我少……我可没办法从女孩子们嘴里套出这么重要的情报……”
“……不用你安慰…………”
“哈哈，”齐九点笑了两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我就是觉得，这个事件该迎来解决篇了。”
……
…………
解决篇……
说得倒是轻松啊。
他漫步走在男生宿舍之中，几乎已经进入了放假阶段的学生宿舍中算得上人烟稀少，留下来的不是家离得实在远就是真的不恋家。琢磨了一下在哪里可能会偶遇怪谈中的女鬼，然后迈开步子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向那个方向走去。
我有解决怪谈的能力吗？
有的。况且这个怪谈诞生时间不长。
我搞清楚事情的始末了吗？
或许中间有些细节不甚清楚，但揭露怪谈大概绰绰有余。
我一个人可以搞定吗？
搞不定，但我不是一个人。
我信任我的搭档吗？
明知故问。
春季的雨会顺着新生的枝桠滑落，会汇集在嫩叶上随着嫩叶一个午后的瞌睡滴落在地上，会在不大不小的水洼上荡开一个小小的涟漪。初霁的天空会被屋檐遮挡，下坠的昨日的雨花会被接在手心里，所有虚幻之物会映射其中显现无法被承接的虚像。
而怪谈，会在任何你相信的地方悄然出现。
白裙的裙角在走廊尽头的拐道那里略微飘扬了一下，齐九点微笑起来，
——抓到你了♪
“妈了个○的谁他妈都没告诉我这玩意会追着你跑啊？？？这他妈是什么鬼操作？？你他妈不是吓人用的怪谈吗？？追逐战是个什么时候加的设定啊？？！”
齐九点一边拔腿狂奔一边冲着电话那头的楚六月大声喊着，楚六月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也是强作镇定，
「冷、冷静点——！！你本来不就是要把、把它引出宿舍楼的吗？」
“但我没想过是以一种被追得跟孙子似的姿态啊！！而且太他妈刺激吓人了啊！”
干！！
凭什么是我啊？？？
齐九点冲下楼梯，眼角的余光朝着身后的白裙女鬼，身后的具象化怪谈以一种摇摇晃晃但速度异常的快速跟在他身后。该说是同类相吸吗？大妹子你是想向我讨教身为怪谈还如此坚强地存在至今的秘方教程吗？敢不敢不要那么吓人啊？？
在拐弯的地方可以放慢了速度以防女鬼因为追不上而干脆放弃追逐。到达一楼的时候齐九点想要察看一下女鬼是否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一回头女鬼那乱蓬蓬的黑色头发几乎都要塞到他嘴里去。
艹！！
齐九点慌里慌张地一把按下女鬼的头，强行压着它从宿管门前经过，另一只手去摸索女鬼的嘴巴免得它发出奇怪的声音引人注目然而却扑了个空，还未思考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女鬼那冰凉惊悚的苍白的手已经悄然抚上了他的手腕吓得他出了宿舍门就慌忙甩手，往后跳开两步保持距离。
“楚六月！！你他妈在哪啊！！”
对着手机爆发出惊人尖叫的齐九点引领着怪谈具象化向校园内跑去，心想着这校园再没人我他妈也不能领着它在校园里兜风啊！还好他的搭档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手机里很快传出回话，
「我在小花园这边！！在路边怕被看到……」
“好不用解释了我都懂！！你他妈站好了等我过去啊！！稍微过来接一下也行！”
他和女鬼的距离根本没拉开，稍微放慢脚步就能感受到女鬼的吐息在他耳侧漂浮，寒冷的感受顺着吐息蹭到的地方开始一下一下地渗进心脏，名为恐惧的情感被最大程度地调动起来，该说真不愧是因为害怕而传播的怪谈吗？！
到了！！
已经能看到楚六月的衣角，齐九点放慢了脚步一把抓住女鬼的白裙使劲往前一松——
“楚六月，给我把它打到无法行动为止！！”
等待的过程太过于漫长导致楚六月几乎要为她的搭档担心起来，然而她的搭档虽然可气却从未让她失望过。在看到男生身后白色的裙子之时楚六月便一冲而上，齐九点往前的推送对于她来说正是把沙包摆正的绝佳助力，而搭档适时的后退又为她减少了避免误伤的束手束脚。
怪谈具象化最完整的地方是它最先被传说的地方。
第一击楚六月抓住了它的白色裙子将它拉近自己，空着的手攥紧拳头冲着它的脸招呼过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被击中的黑发穿过本该具有实体的脸面直直飞向另一个方向，被气流吹开的黑发下露出的是混沌不堪的漩涡。
——它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脸
确定了哪里是实体之后楚六月一把拽住它的头发把它摔向地面，整个人欺身压上去在它的肩窝处狠狠地揍了一拳，感受到即将攀附上来的女鬼的右手楚六月反手扣住它的手腕并按下将它固定在女鬼自己的身侧，膝盖死死压住女鬼尚且冰凉的小腿用尽全身力气制止女鬼移动，然后她冲一边歇着的搭档大喊，
“齐九点！！！靠你了！！”
她的搭档快步走过来，轻轻掀起女鬼被蓬乱的头发露出它混沌不堪的脸面，深呼吸让他自己的心跳呼吸平稳下来以防自己一时过于激动而漏说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而后他终于得以以相对平静的语气开口，
“那我们从头开始吧？”
“先从你的起源开始吧。最开始你的存在不过是一时的错看罢了。少年A本来就处于学习学得头昏脑涨的地步，从学校出门后，或许是为了买杯饮料之类的而绕路到了学校外面的街道，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你的白裙。
“同一晚，少年B在自己的宿舍醒来，看向厕所即阳台的方向，同样看到了你的白裙。
“但他们看到的都不是女鬼。而是少年C半夜偷偷摸摸爬起来清洗的cos服。从未登场的少年C是妆爷，虽然很喜欢cos但确实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为了防止被人误会而选择半夜清洗自己不小心弄脏的同行的cos服。
“再从你的传播说。最开始的传播其实与事件无关……无非是情侣之间的玩笑话，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小小恶作剧……男生寝室有鬼哦。登录校园网的女朋友看到了少年A的灵异贴，自然而然地将两者结合到了一起。
“很不巧，女朋友是住校的。
“一个宿舍之间，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夜谈会要涉及到灵异传说……每个女孩子都有可以向我扩散的对象……再加上少年A在网络上的推波助澜，很快就凝聚起了不少的‘信任’……
“于是，你诞生了。可一个小小的学校里对怪谈的相信……让你连脸面都不能有。你通过作祟让更多的人目击到你，相信你的存在，以此巩固自己的存在。这就是你自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一切。”
齐九点弯下身子，眼神说不出的轻蔑悲哀与冰冷，他极尽温柔又极其残酷地宣布，
“明白了吗？
“说到底，你不过是依赖他人的谎言而生的，悲哀又虚无的伪物罢了。”
女鬼最后挣扎了一下，还未具象化的嘴巴虚假地长大又闭上，最后它的一切渐渐萎缩，连那条白色的裙子一起消失在楚六月的手掌底下。楚六月呆呆地看着，半晌才抬起头，问，
“结束了？”
齐九点向后仰倒直接躺平在水泥地上喘气，抬眼看了一眼同样顺势坐在了地上的楚六月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可结束了……累死老子了……”
楚六月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黄昏她未问出的问题，
“……齐九点……你会不会害怕……有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揭露了你的真相，让你消失？”
她的搭档慢慢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颓废地勾着头，拿出一根烟糖塞进嘴里，微笑着回答，
“求之不得。”
……自然是求之不得。
齐九点想，从很早之前就在思考，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作为怪谈的具象化存在着，为什么我不能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出生成长，一次又一次站在别处看着自己的同班同学拍过毕业照后忘记有一个人没有出现在毕业照上或悲伤或喜悦地离开学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高一年级从头开始。渐渐地自己慢慢变成了实际年龄三十加的老大叔，却还在这里等着哪个无聊又敏锐的人揭露自己或是被所有人遗忘怪谈彻底消失。
求之不得、
当真是求之不得。
但是，
“……不过Mr.W把我拉进了这种意义不明的社团做苦力，我还是稍微有点留恋的……”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精疲力尽的他和她看着对方忽的都笑起来，他伸手去摸她的头顶，这次她没有躲开。
“你这算是承认你是怪谈了吗？”楚六月眨巴着眼睛问。
“随你想象。”他回答。
于是两个人都又笑起来。
FIN.
FIN……？
∞
“总之就是，这件事汇报也汇报完了。可算是彻底了结啦——”
当齐九点大喇喇地靠在舒适的沙发椅背上，用熟练的姿势拿出一根烟糖假装点燃送入口中的时候，楚六月站在他面前难得俯视他。个子不高的女孩看着懒散的男生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叹了口气问道，
“我说齐九点啊，你不会还没意识到吧？”
“啊？意识到什么？你暗恋我的事？”
楚六月把手里的书狠狠打在他头上，没好气地提示，“关于不毕业的学生的怪谈。”
“都说了那是假的了……”
“所以你就是没意识到。”女孩挑起下巴用傲慢的轻视的眼神看他，“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初中部也流传有这个怪谈吗？”
齐九点心头一跳，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心房扩散开来，中毒一般的惊悚感和期待感一起涌上舌尖，在口腔扩散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冲回心脏附近带动其鼓动。
其实一开始就有暗示。
莫名其妙精准的关于自己是怪谈的直觉。
对怪谈具象化出现和消失的过分了解。
从来未对自己的存在抱有不可思议的态度。
擅长分析的大脑毫无任何头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除了无法毕业的高中生之外，在初中，也有一个不毕业的存在。”
女孩骄傲地笑起来，上扬的嘴角在阳光底下晃眼得异常。
……
…………
“我也想加入GEEK。”
社团活动室内，楚六月这么对电脑里的Mr.W说。
“哦？为了和你一样是怪谈的他的存在？”
“有一半是吧。”她说，“我很不甘心。他太过于颓废了。为什么身为会被遗忘的怪谈就要主动避免和他人接触？被遗忘之后还拥有记忆的人是我们，这应该是我们的胜利才对。我不理解他的消极。我想加入他在的社团，和他获得一样的基础，然后把我比他优秀的地方，全部甩到他脸上给他看。”
楚六月想了想，微笑着补充道，
“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等同的同类嘛。”
……
…………
楚六月最近有些烦恼。
“……怎么又是你啊……”
“闭嘴，好好干活。”
原因大概是她的搭档太过于不求上进了吧。
楚六月有点烦恼，不过没有关系。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