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穗?佳穗你在吗?」
从楼下跑上来的犬山按照同伴的指示敲响了未婚妻的房门,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未婚妻的开门,反而听到了平日里绝对听不到的、微小的啜泣声,
「抱歉……宗一郎,我现在不能给你开门。」
北村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他。
他心下一惊,却没有太过意外。犬山转了个身背对着门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门板上,他挠了挠头发尽自己可能地说着自己并不擅长的笨拙的安慰,
「我知道……我不会去看佳穗你的样子的……那个……不要太难过,这种情况、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放在谁身上都有想哭的冲动呢……我鼻子也酸酸的。是、是说,别觉得自己脆弱佳穗……没事的。」
「……嗯。」
「……佳穗,」犬山尽可能温柔地说,「我现在正靠在门板上,你也靠过来吧。我就在这儿。」
即使感觉不到,他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未婚妻如他一般把自己交给了门板。他们隔着门板背靠背贴着对方,犬山开始用愉快的语气说,
「我看到小林惠子了……就是那个你很喜欢的婚礼策划。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和她商量商量我们的婚礼……」
「……之后我告诉她不要锁门,有事就拍门,然后就去了隔壁。后来我坐不住又先去找了小林……」犬山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里全是说不尽的悔恨,「我……我应该不顾一切冲进去的……她……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佳穗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要强的样子……可她最讨厌的就是在别人面前哭泣了……尤其是我……她曾经说过……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会哭……所以我……我……」
犬山抽噎了一下,
「我起码想让你们觉得……她……她不是一个会哭泣的、坚强的人……」
沉默降临在这个不大的空间,最原低声说了句节哀。犬山的肩膀抽动着,自发现了北村的尸体之后他一直鲁莽冲撞哀鸣着,此刻也还是终于将全部的情感都交给了眼泪。愤怒已经被磨尽,悲痛却越磨越浓,而窗帘后的尸体再不能回应他。
如此真是、
令人扼腕。
「……我不是凶手。」
待犬山总算平静下来后,小林用一种惶恐不安的表情和语气说着,她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现在听我说这个……很不可信吧?犬山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会是凶手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疑了。但我、」她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最原,「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杀人……」
最原没有立刻回答。
哪里不对。
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不是犬山先生就是小林小姐的凶手人选?犬山先生情真意切的自白?小林小姐期待的眼神?
真相到底是……?
「那个……」打断他思考的是小百合颤巍巍举起来的手,「百合、百合觉得小林姐姐不是坏人……小林姐姐一直陪着百合呢……」
「嗯……百合,」最原放缓了语气询问,「你能够确定小林小姐……小林姐姐一直陪着你吗?」
出乎他意料的,小百合不安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早川百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关在一个不断下降的电梯间里,整个电梯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矮矮小小的自己努力踮起脚尖也碰不到按键,只能无助地看着电梯落到她不知道的地底去。门外有人在说话,小百合使劲拍着电梯门,呜咽哭泣着喊道,
「有人、有人来救救百合吗……」
睁开眼睛的她扑通摔在了地上。
「呜……小林姐姐你在哪里……」她抬起头寻找那个对她很好的大姐姐,忽的听见了说话声。她跑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嗯,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确实可以来找我……我这边价格也不是很贵,不如说能来我能参与你们的婚礼的话也是我的幸运。」
她的小林姐姐在门外和别人说话。
「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小百合还在睡。」
「好的,那回头见吧。」
是犬山哥哥啊。
门开了,小林走了进来,看着她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呀……小百合你醒了?」
「呜呜呜小林姐姐……百合做了个噩梦……」
她扑进了小林怀里。小林姐姐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把她抱回了床上。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紧紧握住了小林的手。
「对不起小林姐姐……」小百合低着头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安,「那之后百合没有睡着……但是百合害怕睁开眼睛的话小林姐姐就不会拉着百合的手了……所以百合就假装自己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最原,「最原哥哥……小林姐姐真的不是坏人……她、她一直陪着百合呢……」
被点到名字的最原先是一愣,随即朝着小百合露出来温暖的笑,「啊……嗯,我知道了,谢谢百合你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犬山咂着嘴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可能杀了佳穗……这小姑娘也说了小林没有作案时间……王马那家伙又……难不成是鬼杀的人?还是说……」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最原,「……你小子……」
「最原君可是个侦探,你要怀疑侦探吗?」还未等犬山说出什么猜测,小林就打断了他。犬山闻言也缩了缩脖子,「……谁规定侦探不能杀人了……」
「你……!!」
「我、我也没办法啊!!现在也没什么人能够怀疑了啊?!」
怀疑……?
最原抚上自己的帽檐,忽然想起一起搜查时王马说过的话来。
……
…………
「小最原知道吗?怀疑是非常厉害的东西呢!」王马说,「‘这家伙很可疑……这家伙说不定会是凶手’,然后越看越像……最后说不定会变成‘我还是先下手为强吧’这样有趣的状况呢!」
紫色的眼眸在他面前眯成一条缝,恶意的笑容在他孩子般的面容上绽放。
……
…………
「那个、大家……」最原开口,「虽然由我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大家要不要……放下互相猜忌,一起来找出真相?」
「你的意思是……不要让我们怀疑对方是凶手?」小林问。
「嗯……也不是完全放下一切疑点盲目地相信他人。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怀疑着谁是凶手而去拼命挖掘他是凶手的证据……我想这不是很有效……」最原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真诚地看向对面的小林和犬山,「是说……相信着自己不会杀人……也给别人一点信任,然后齐心协力地共同找出真相……
「就是说……比起以怀疑为基础的推理,我想以相信为基础的推理更加合适……我是这么觉得的。」他最后总结道,察觉不出小林和犬山对他的建议有什么样的态度,他尽自己所能地用自己的琥珀色眼睛去注视着对面的人。
沉默。
每一个人都在思索他话里的含义。最后小林率先回答,
「嗯……我会试着去做的。」
「……我也试试吧。」犬山也说。
「……谢谢。」
于是他露出安心的、感激的笑来。
即使重新确定了推理的基础,在现如今证据几乎全部被用上也没能抓住黑幕尾巴的情形让推理有些寸步难行。最原思索着开口提议,「那个、有什么没有提到的疑点呢……有的话说出来怎么样?」
对面的三人都皱着眉头陷入苦思,最后打破僵局的,竟然又是幼小的女孩,
「百合、百合有问题……」
「嗯,请说。」最原面对她微微低下了头。
「那个、最原哥哥,和那个骗子,是……是恋人吗?」小小的女孩眨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嘴里说着她不擅长的词汇。
「唔诶?!等、等一下……?为、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小早川百合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先前在墙里的北村对幼小的孩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她只能躲在小林的怀里瑟瑟发抖。然而一看到墙壁她就几乎想要尖叫出声。为了安抚她小林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向楼下相对更宽广的大厅,途中她们路过发现尸体的房间。禁不住好奇,小百合冲着里面看了一眼。
王马坐在窗台上对最原露出暧昧不清的微笑,
「我很喜欢小最原,是想亲一口的那种喜欢。」
「不……那不是这样的……」
听到了过于羞耻的话最原几乎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血液尽数涌上脸颊他说话都开始变得不甚利索,忍耐着不好意思的心情他挣扎着解释,
「完、完全就是误会啦……」
「其实小最原还漏了一个怀疑对象哦。」
王马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你不能因为人家可爱就不怀疑我……哇小最原你怎么这幅表情,不舒服吗?」
……你还真敢说啊。
最原张了张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王马君……很难做到吧?」
「呜啊!小看恶之总统的话是会被我徒手撕成碎片的呦!」
「这明显是谎言吧……」有些脱力地指出,最原伸手拉了拉帽子。
「这太不负责任啦小最原!就这么告诉你吧!我就是这次案件的凶手!现在相信我的话我就把犯案手法一并告诉你怎么样?」
「……不,开玩笑还是换个时间吧。」
「小最原觉得我在开玩笑?」王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明知多半是演技最原还是心中一惊。阴沉的脸色带着声音也低了下去,王马说,「小最原是侦探吧?太感情用事可不好哦。难道小最原要说出‘我无条件相信你’这样的话吗?这种话说出来可是会让身为大骗子的我笑掉大牙的。」
「……我没这样说过,我只是、相信王马君完成杀人会很困难……」
「哇!小最原太天真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断章取义地只听他说出相信两个字,王马像个天真孩子一样偏着头状似困惑地反问,「可小最原想相信什么?我说的话吗?那‘我最喜欢小最原,是想亲一口的喜欢’,和‘我最讨厌小最原,恨不得捏住你的脖子杀死你’这两句,小最原相信哪一句?第一句?第二句?两者都信?两者都不信?我对小最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小最原能分辨出什么是真实吗?还是小最原想相信王马小吉这个人?可我真的是王马小吉吗?说到底王马小吉又是谁?可能我不姓王马也不叫小吉……小最原相信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如同话剧演员般张开双臂,表情如木偶般无悲亦无喜地宣讲着台词,
「没有什么是绝对真实的,侦探最原终一先生,您真的相信真实是真的吗?」
最原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缓缓开口,「……的确,从王马君的话语中我暂时无法判断真实。但是身为如此体型的王马君若是想将北村小姐砌进墙里的话……是极其不方便的。更加难以在不被周围房间人察觉到的情况下作案。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王马君的嫌疑应该是仅次于百合的小的。基于这一点,我暂且认定王马君不是凶手,所以我相信和我一起搜查的王马君。」
「诶?小最原的意思是只要没有决定性证据,就算我说我喜欢你你也会相信吗?」
「……像那种一听就是谎言的话我也是不会信的。」
「尼嘻嘻,小最原真是个薄情的男人啊。」
不知为何王马笑得十分满足。说来王马一直都很奇怪,哪有人会一直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的啊……最终最原扭过头拉了拉帽子,
「结论就是,我不会完全排除王马君的嫌疑,但就现阶段的证据来看,王马君现在还可以不是凶手。」
「诶——好麻烦,不是就不是吧,太久远了我都忘记了。」
「……真是摸不透王马这个人。」犬山评价。
「辛苦了最原君。」小林说。
好不容易摆脱了误会最原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不过托这个哭笑不得的插曲闹剧的福房间里的气氛已经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起码小林和犬山都不再单纯用看凶手的眼神看对方。
……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啊,还有就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提出,「刚刚忘记说了……那之后,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王马跳下窗台后,大喊了一声我去别处看看就离开了房间。尽管最原疑惑别处有什么疑点但还是任由王马离开。先前被占用的窗台终于失去了遮挡,他低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深色的水渍。
「……就好像,雨透过玻璃窗落进来了一样。」他描述道。
「什么意思……?」犬山皱眉。
「也许……这个密室只是相对于我们来说的密室……」他伸手扶了扶帽子,盯着桌子上的烛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喃喃自语,「不……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暂时当作我什么都没说吧。」
蜡烛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自我,然而案件却算得上毫无进展。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谁都可能谁都不可能的原点。墙里的尸体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静静地等待着真相揭开的那一刻。
……
「所以……如果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别的可讨论的了……我们要不要换一换思路讨论一下另一场案子?」小林提议,「可以吗最原君?」
另一场案子?
最原抬起头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啊……那个……其实……」
「确实……把那个案子的证据列举出来的话,佳穗的案子也许也能有点推进……」犬山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其实……」
「嗯……虽然、虽然那个骗子很讨厌……但是、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嗯……让他……」小百合支支吾吾地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说起来那家伙一直是凶手的头号嫌疑人,居然会用这种方法洗脱嫌疑……」小林开始叹息。
「「怎么了最原君,你怎么不说话?」」
一直少一个人在场的议论、频频出现在回忆中却没有在现在发言过一句的跳脱角色、明明长着一张凶手的脸却总是被毫不犹豫地略过。
在这个房间里,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呢?
尼嘻嘻,看到这里的你差不多也该意识到了吧?
——王马小吉也是这次事件的死者,什么的☆
……
…………
小早川百合跑上了二楼,尽管她十分害怕曾经发现过北村姐姐尸体的房间,但是她和那个骗子约好了。尽管那家伙是个骗子,但既然约好了百合就要去兑现,不然和那个骗子有什么区别呢?
鼓足了勇气,小百合推开了虚掩的门,
「我、百合进来啦——」
……啊咧?
房间里大致没什么变化呢……黑色的窗帘还挂在墙上,床和窗台都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衣柜紧闭着,台灯灰蒙蒙。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
她低头看向地板。
骗子王马小吉脸朝下趴在那里,身子底下蔓延出一摊鲜红的血液。他的右手微微向前伸出,攥成拳头却唯独留了一只手指指向门口的方向。
「啊……啊……」
没有意义的呻吟开始在她的喉咙里面滚动,在之后它们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般尽数从嘴里倒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回响在二度发现尸体的洋馆。
「那个……其实……」
「之后是最原君主持了搜查是吗?」小林皱着眉头回忆。
听到惨叫声第一个冲上来的是最原终一,看到地上趴着的人他瞬间露出来被雷劈中一般的动摇神情。但很快他就履行自己的侦探职责冲了过去,半跪在尸体旁边开始仔仔细细地调查。
「诶?」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事一样猛然愣住了。随后而来的小林把小百合抱在怀里,犬山想要跑到尸体旁边来一看究竟。
「等、等一下!!」最原拉低了帽子向他们喊道,「小林小姐请去王马君的房间查看一下窗台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犬山先生请去楼下看一看扶手上有没有刮痕……!!拜托了这很重要!!」
两人的动作随即一滞,但很快就按照他的要求离开了房间,小百合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最原皱着眉头从尸体旁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关好了门。
……
等到两人都调查完了各自的分,又回到发现尸体的房间时,最原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他们了。门虚掩着看不到内部,最原拦住他们问道,
「那个……结果如何?」
「没有奇怪的东西……」小林回答。犬山咂了咂舌也说,「刮痕有是有……但是都是很有年代感的老东西了。到底怎么了吗?」
「啊……嗯……我还没有想好……」最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犬山又一次看了一眼虚掩的门,
「我说,可以让我们进去看看情况了吗?」
「嗯……请做好心理准备。」
深吸一口气后,最原推开了门。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最原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刚刚还、刚刚还——」
空无一人。
不,这么说也不合适,这里本来就没有人类的存在。只是原本的两具尸体只剩下了一具,留下的自然是连他们都无法从墙壁中取出的北村,消失的那具尸体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余地上的大滩血迹彰显着曾经有一个生命在这里消逝——
——王马小吉,凭空消失了。
「再之后就跟灵异事件一样……晃了一圈回来连血迹都没有了。这也太……」小林捂住胸口表示心惊,顺手搂住了害怕发抖的小百合。
最原张了张口欲言,却又一次被打断。
「有、有人动门……」
小百合瑟瑟的声音映着晃动的烛火。众人一愣,赶快停止了交流屏息静听。窸窸窣窣、当当哒哒。有谁正拿着什么东西捅进被他们锁了的门的锁眼。所有人绷紧了身子不住地恐慌起来。
是谁?
理论上的活人都在这里聚集着,现在开门的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吱呀——
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
◢
那是个湿漉漉的影子。他看起来个子不高,全身上下都仿佛在水里津过了一遍一般。他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最后看向了犬山。他一步一个湿脚印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犬山,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那张脸苍白又面无表情,看上去就是一张死人的脸。但这张脸他们都很熟悉,那正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死者的脸。
「我从地狱回来赎罪了哦——」
王马小吉用干瘪的声调说道。
「哇啊啊啊啊!!!」尖叫声响起在小百合的嘴里,活见鬼的刺激太大幼小的她承受不住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然而外面的未知比屋子里面更要多她踟蹰犹豫着最后扑进了小林怀里瑟瑟发抖。小林抖了一下才拦住小百合嘴里说着无力的不成句的安抚,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突然还魂的恶灵。蜡烛兀自燃烧着,现在它看起来好像是召唤了死者的仪式必需品那样不祥。犬山扬起了拳头几乎想要一拳揍下——
「等、等等啊大家!!王马君是活生生的人啊!!」
着急大喊出声的最原拼命试图拦住想要动手的犬山,他一咬牙接着喊出了更加令人吃惊的话,
「王马君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死啊!!」
关上了门,最原扭头看向还在地上趴着的王马叹了一口气,说道,
「王马君可以起来了吧?」
「尼嘻嘻,完全被小最原看穿了呢。」“尸体”爬了起来,随意地坐在地上抬头望着他。
「……离近了看,番茄酱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诶——可是用来骗百合酱不是绰绰有余吗?」
「……」沉默了一下,最原选择无视他毫无悔过心的发言,「所以,王马君,你这是在干什么?」
「嗯……有一些事情要调查……看着小最原那么努力地在推理我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于是十分自责……就打算自己单独调查一些事情啦!」
「……话虽这么说,王马君你假装自己被害完全是出于恶趣味吧?」毫不留情地指出,最原拉住自己的帽子叹了一口气。
「但是小最原也还是帮我圆谎了不是吗?」
「的确,我也很想知道王马君到底在干什么……在推理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我想顺其自然静观其变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王马露出了愉快的笑,「不过我更喜欢揭露真相的小最原喔!扯谎的侦探最讨厌了还是被大卸八块扔进宇宙比较好呢!」
「这什么跟什么啊……」
「那之后的番茄酱也拜托小最原清理掉啦!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在这里揭开真相好啦——快出去吧!小林酱和犬山酱马上就要回来了哦?再见啦和大骗子同流合污的糟糕侦探——☆」
「……就是这样……抱歉……我隐瞒了这件事。」最原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我……很想知道王马君是在干什么……就……」
「尼嘻嘻,毕竟小最原喜欢我喜欢到了骨子里嘛。」
「这种玩笑话就不要开啦……」
——真遗憾呢,之前连独白都是在骗你们哦☆
「所以,王马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注视着王马小吉的眼睛,最原终一问道。
没有回话,王马连看他都没有看他一眼。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没有丝毫关于解释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借助状似天真孩子的转身离开了最原的身边。脚尖轻巧地转动,他几乎是旋转到了犬山的面前,对着惊愕的男人露出无邪的笑来,
「嘛,虽然从地狱回来不是真的,但赎罪是真的哦?」他说。
「诶——你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吗?」他似是不满地攥紧拳头露出不悦的表情,「我都已经给了那么——那么多的提示了!
「尼嘻嘻,杀了北村酱的凶手,就是我啦。」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似乎已经笼起了浓浓的黑雾,他像动漫里面的绝对反派一样笑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一样。尽管是在对犬山说话,他的眼睛却越过犬山直直地看向最原。他勾起嘴角,高深莫测地比着口型,
如何?
侦探先生?
「……是在说谎吧,王马君?」最原皱着眉头问道。
「阿拉?这算是小最原对我的信任还是不信任呢?」站在犬山旁边的王马偏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随意自在地走到了最原面前站定,抬起头状似不高兴得说道,
「小最原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我哦。」
尽管没有和王马沟通确认过,他没由来地觉得这是一份战书。王马小吉的眼睛紫的发亮,无数谜团的浓雾在其中舞动。最原毫不退缩地盯着他看,问道,
「如果王马君是凶手,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坦白?先不说坦白对身为凶手的王马君有什么好处……在我们的推理陷入僵局的时候揭露真相,我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王马上前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面不改色地回答,「诶——我觉得无聊了就直接招认了嘛——你们一直卡在这里简直无聊死了!」
「……我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理由。」
「尼嘻嘻,这世界上不是只会存在你能够接受的事的哦,小最原。」
王马离得太近了,他几乎望进这个矮个子少年漂亮的紫色眼睛里。他觉得这个少年其实长相十分可爱,平日里总是跳脱的看不透的眼睛一旦带着浓烈的兴趣和战意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默。世界短暂地褪色声音暂时地消退,他们在舞台的中央面对面站立着,片段场景和碎片围绕他们静静旋转。
「如果王马君是凶手,那么王马君是如何杀死北村小姐的呢?」
「是毒药哦。」
王马回答,「我告诉北村酱我这里有感冒药,很轻易地就让她喝下毒药死去了哦。」
「北村酱,」王马微笑着说,「我这里有感冒药哦,北村酱要接受我的好意吗?」
「……谢谢。」
沙哑着声音,北村接过了王马手中的杯子,毫无戒心地一饮而尽。
「王马君是如何在不惊动两边房间的人的情况下将北村小姐封进墙里的呢?」
「是升降机。小最原一定见过电梯和抽屉吧?事实上北村酱和小林酱房间中间的墙壁是中空的。我将北村酱带到了这个建筑物的地下,将她封进了一个砖头的电梯隔间,然后利用升降机将她直接塞进了墙壁中间哦☆」
王马将北村立起来,细细地在她的身体周围围上砖头。他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后他一拍手,将小型录音机和黑猫玩偶摆在了北村的肩膀上。
「嗯!这样就更有趣了!」他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按下了开关按钮,升降机载着砖头的空间升入了正上方的黑暗。那是北村和小林房间中间墙壁特意为尸体留出的空间,北村佳穗这样简单地被送入了墙中。
「小最原还有什么疑问吗?」王马跳到他面前问他。
「嗯,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最原回答。王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最原看,等待侦探说出他自己的结论。没有让他失望,最原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而坚定地宣布,
「果然,王马君并不是凶手。」
恶魔露出了满足的、快乐的笑。
最原朝他走去,王马便一步步后退。他们来到发现尸体的房间,北村接过王马手中饮料的一瞬间,第一颗子弹直直嵌入演绎的空间,击中空中的某一点在整个场景上击开裂纹。
「第一个问题,王马君是什么时候进入北村小姐的房间的呢?
「当王马君上楼的时候,犬山先生已经和北村小姐说过话了。之后应该没有多久,犬山先生就和小林小姐在走廊上聊起天了。王马君是如何掐好时间进入北村小姐的房间的呢?」
转身,旋转。他们走向了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地下空间,最原从静止的王马手中抽走了遥控器,打量着砖头房间里的北村。北村的面容是如此的模糊,整个场景像是虚构那般摇摇欲坠。
「第二个问题,王马君是如何将北村小姐的尸体带到地下的呢?
「我一直在一楼大厅,并没有见过王马君和北村小姐出现。况且之前我也分析过,以王马君的体型,独自一人搬运北村小姐的尸体应该是相当困难的。」
交错的脚步。周围的场景淡去再度换上发现尸体房间的幕景。墙壁中间出现了黑色的空洞,最原朝那里面望去,黑漆漆的内里看不出真实一丝一毫的亮光。
「第三个问题,王马君如何确认北村小姐一定会住进墙壁被挖空的房间呢?」
相触的呼吸。最原从墙壁边回过头来,场景碎裂的前兆在他身边流转徘徊。他们停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王马小吉为他准备的虚假场景一幕接一幕地粉碎化作满天的琐碎碎片在周围旋转。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声音。无论是升降机的运转还是进入墙中之后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吗?为了防止卡壳,如同电梯一样,升降机和楼层之间应该有一条不小的缝隙……可是北村小姐,就是普普通通地在墙中哦?」
在证据中、在碎片中、在推理中、在虚无中,
他站在谎言的中心被真实所眷顾。
最原终一注视着王马小吉,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综上所述,王马君不是凶手,王马君招供的手法也并不成立。」
啪、啪、啪——
紫色眼睛的恶魔在他面前卸下了羊角的装饰,王马小吉鼓着掌眼睛里全是悦动的快乐。
「嗯!真是绝赞的推理呢!所以说——」
眼前骤然出现王马放大的脸,最原吓了一跳慌乱后退的时候被王马一把抓住了双手。矮个子的少年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如同跳舞一般地旋转着,光彩流转中他听见见那个少年愉悦的笑,
「小最原发现了吗?这次案件的真相。」
他发现自己站在窗边,窗户形同虚设雨点在窗台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探头看向窗外,看到了两边房间紧拉的窗帘。他发觉自己站在楼梯口,长头发的北村佳穗沉默地看着躺在沙发上沉睡的五人,戴上了口罩。他看见迟迟没有醒来的犬山,他听见犬山没能见佳穗最后一面的哭泣。他最终发现自己站在所有路的交叉点,朦胧的光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前方。
谁的双手伸向他,温柔地捧住他的脸颊指引他向下。他顺着那双温暖的手向下看,最终还是望进了王马漂亮的眼睛里。
「所以说,小最原看穿真相了吗?」
他是恶魔。
他是伊甸园的毒蛇。
他是王马小吉。
鬼使神差地,最原反手握住了他位于他脸颊上的手。王马小吉的眼睛里藏着半遮半掩或是彻底无解的未知谜团,他像是量身为侦探打造的那样令人向往。最原俯下身子,那谜题太过耀眼,他想要凑近好好看个清楚——
「真相是……」
他喃喃低语。
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你们两个,真的不是恋人吗?」
「呜啊啊啊!!」
犬山的话把他从神游的状态拉回,最原一愣神猛然察觉到自己刚刚到底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当下就立刻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燥热尽数冲上脸颊他几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始作俑者的王马小吉在一旁毫无负罪感地放声大笑,最原别过脸使劲拉住帽子不去看他。
我都干了什么啊……
他有些绝望地想着。然而现在还不是他消沉的时候。面前还有人等着他为他们揭露真相。犬山瞪着眼睛看着他,问,
「真相到底是什么啊?!」
「真相就是……」
最原深吸一口气,而后看向那块遮住尸体的黑色的窗帘,缓慢却坚定地说,
「这次案件的凶手,即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北村佳穗。」
◢
「你的意思是佳穗是自杀吗?!」
瞪圆了眼睛的犬山看起来马上就要挥拳打过来,最原慌忙补充解释道,「不……那个……杀死北村小姐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北村佳穗’……」
「最原君的意思是……北村她是假的……?」小林沉思许久,提问。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啊嘞,犬山酱连这个都不明白吗?早早自杀好了!」王马抱着头嘻嘻笑着,对最原使了个眼色,「小最原勉为其难地就为笨蛋犬山酱解释一下吧!」
「……不……本来就是要解释的啊……」最原叹气。
「诶——理由什么的怎样都好啦!小最原快开始吧☆」
「首先,我们要解决的是犯人是如何布置出密室的。」
这其实是相当简单的部分。他想。他走近了窗台,手指拂过窗台灰蒙蒙的表面,「这里……曾经有过水渍。事实上在下雨的天气里窗台上出现水渍是非常正常的,任何微风都可能改变雨滴的运动轨迹让它落入屋内……如果窗户开着的话。
「这么一想,其实我们一开始就被误导了。预告函上的密室让我们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事实上,这个密室只是针对我们来说是密室,对于凶手来说,只要打开这扇窗户……就可以轻易离开这里。」
他看到黑发的凶手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将钥匙丢进锁眼,伸手推开了窗户,窗外的雨水灌了进来。
追随着幻觉,他推开了窗户——
伴随着三人惊讶的抽气声,细小的雨水撒在他的脸上,小林慌忙地去护住蜡烛防止它们被吹灭,犬山惊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怎么会……」
「王马君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展现了他撬锁的技巧……我想这样的窗户锁对他应该不成问题。再加上王马君之前也从房间里消失过,大概就能猜到王马君已经使用过犯人的逃跑方案了。」最原解释道,王马在一旁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手法一样赞叹着,而后最原看向了他,
「接着就由使用过这个手法的王马君来演示吧?」
「诶——我以为侦探喜欢自己揭露真相呢。」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直接问王马君更有效率。」
嘴上吐槽抱怨着,王马倒是乐得去揭开这个谜团。他趴在窗台上把手伸向了窗外,在墙壁上略一摸索就收回了手。于此同时,声音出现了。小百合最先叫起来,「这是我在梦里被关进电梯的声音!」
那是一架升降机,经过缓慢的拔高后它突破层层绿盖来到了窗户前,只要一翻窗户就能站在上面。
「所、所以这就是密室的真相?!」小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这——」
「本来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密室的,小林小姐。」最原微微合眼,认真地回答着小林的疑惑,「所有的密室……都只是凶手掩盖自己罪行的障眼法。」
「嘛,我浑身湿透也是因为去了外面哦☆」王马一边摸索着把升降机降下去,一边随意地说着。
「不……唯独这个不是证据。」最原皱着眉头回答,「外面的雨……并没有达到可以将王马君淋成这样的地步。结合王马君的一贯作风,我猜王马君浑身的水是自己冲的吧?」
「嗯!我最后一层谎言也被小最原看穿了!这样子小最原可要对被看光了的我负责哦☆」
「不……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不怕感冒吗?最原无奈地叹气,却又听见犬山问道,「那、那到底是谁杀了佳穗?」
「……之前我反论王马君的时候说过,王马君没有潜入北村小姐房间作案的时间。其实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尤其是互相有不在场证明的小林小姐和犬山先生。所以……唯一有可能在房间里完成这些的,可能只有一直在房间里的北村小姐自己……」
「那、结论是……?」小林问。
「……没有人听到砌墙的动静。」他说,
「所以……尸体不是用悄无声息的方式被砌进里的,它一开始就在那里。
「恐怕,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北村小姐就已经去世了。」
「提问,」一片沉寂中,王马咧开嘴笑了起来,「最后一个醒来的是谁?」
「……是我。」犬山皱着眉头回答。
「唯一认识死者的人是谁?」王马又问。
「是……犬山哥哥?」小百合偏着头回答。
「唯一没有在发现尸体前见过死者的人是谁?」
「还是……犬山君。」小林艰难地接上。
「为什么,北村酱要遮住自己的脸?」
「因为她不能让人看出,她与死者根本不是同一人。」最原回答,
「凶手即是,假扮北村佳穗出现的,第七人。」
「嗯!这样子大家就不用彼此怀疑了!可以好好相处了!我很开心这不是谎言哦?」王马鼓着掌哈哈笑起来。犬山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受,他急迫地焦躁得喘着气,问道,「所以……杀了佳穗的人到底是谁?!」
「是……」
「这种事就让犯人自己来解释吧☆」
还未说出口的答案被那个人上挑的话语打断,最原慌忙看向王马,却见紫发的少年一把扯下了遮蔽尸体的黑色窗帘。在纷飞的布料间隙中,所有人惊愕地看到王马将一把不知何时掏出的手枪抵在了北村佳穗的太阳穴上,他笑得狂妄又张扬。待窗帘落地之后犬山的怒吼第一个响起来,
「你要干什么——!!」
「王、王马君……你哪里来的……!!」
「——再不出来!你最喜欢的北村酱就要脑袋开花了哦?」
犬山愤怒了,他挥舞起拳头想要将王马从未婚妻的遗体身边赶走,可王马却像早有防备一般微微一笑,「犬山酱,你能够确定你的拳头能快的过我按扳机的速度吗?」
「……」犬山沉默了,僵硬地举着拳头不敢贸然行动,求助的眼神投向最原,然而最原死死盯住王马的手一言不发。
枪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否是真枪?
你想要干什么,王马君?
有关这个人的目的、来源还是一团黑漆漆的迷雾,最原迟疑着是要阻止还是任其发展,王马的眼睛看向他,突然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无需担心。
骗子说。
最原不知为何有些如释重负,他几乎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问道,「所以,王马君想要做什么?」
「尼嘻嘻——」王马不答,反而扯着嗓子仰天喊了起来,「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我只等你三秒钟哦——」
「三——」
「二——」
王马的手指越来越收紧,犬山几乎打算孤注一掷地上去同他搏斗,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窸窣声。
咔哒——
吱呀——
在六人都聚齐的情况下,那扇老旧的木门再度打开了。
◢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她用左手按住右手,面色苍白地迈步进屋。她看起来与北村佳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可以想象她戴上口罩之后会与尸体有多么相似。她转着头看向王马,
「无论你到底是谁,收手吧,我认输了。」
「——一。」王马数完,笑嘻嘻地收回了手枪将它放入了自己的口袋,「真遗憾——如约出现了呢。」
「怎、怎么、怎么会是你——!!」犬山大着舌头几乎是怒吼出声,「你——山本——你怎么会杀了佳穗?!」
「认、认识的人?!」小林结巴着问,抱紧了怀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百合。最原看向王马,对方偏偏移开了视线做出一副可爱孩子的样子对着被称为山本的女人说,
「呐呐,再来次自我介绍吧?这次可不准说谎了哦,山本酱。」
女人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以平淡的语气说着,
「我的名字是,山本弥生,是北村佳穗的友人,也是爱慕她的人。」
最后收起砌墙的一切工具的时候,她想,还是动手了啊。
到底我是爱你的,还是恨你的呢,小佳?
最开始的见面是在大学阅读交流会上,她们准备了同样的篇目,是爱伦坡的《黑猫》,尴尬之后北村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她们两个一起翘了交流会坐在角落里小声谈论着感想。
北村佳穗永远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动人。
说起来是相当俗套的故事,她喜欢上了同为女孩子的她。山本说,小佳,我喜欢你哦。北村回答,嗯,我也喜欢弥生,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哦?
然后?
然后北村佳穗有了犬山宗一郎。
或许恨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滋生的。之后有一天,她们坐在最常去的咖啡店里,北村说,
「弥生,你有闲钱吗?」
于是她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帮助北村买了她的房子。之后就是所有烂俗故事里的糟糕连环惨案,母亲来数落她卖掉房子的路上遭遇车祸,父亲最后的弥留也只能在冰冷的医院度过。最后的最后,她缩在公园的长椅上,哆嗦着想着如何度过这个冬夜的时候,拿出了北村给她的婚礼邀请函。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老者问她,
「你听说过,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吗?」
「……她利用了我的喜欢……间接带走了我的一切,只有杀死她我才能从我的喜欢和我的痛苦中走出来。」山本弥生说道。
「嗯!是这样呢!我理解了哦——」王马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声音一沉,语气变得随意而无聊,「就是迁怒而已嘛。」
「……」山本看着他,皱着眉头脸色不善。王马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一样打了个哈欠,好像是看多了无聊影片发困一样,
「你不就是因为自己一时间冲上脑门的爱害了自己嘛——不想要怪罪自己就选择了迁怒北村酱嘛。爱她就让她背锅?你的爱真是浓厚呢。」
「……我就是恨她而已。」山本咬着牙从缝隙里挤出这句话,王马却又一次笑了起来。这次他笑得像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他双手握拳身体前倾,说道,
「刚才其实都是骗你的——不过山本酱骗人了呢!这个杀人事件只不过是出自山本酱你的独占欲罢了!」
山本不语,脸色晦暗不定。王马偏着脑袋作出一副困惑孩童的样子,
「不是吗?山本酱你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吗?不想让北村酱和别人结婚什么的……让北村酱死在你的手里什么的……北村酱死之前只看着你什么的,山本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
他声音低沉,毒蛇的影子在他身上隐隐显现,
「其实……你只是想要独占她不是吗?」
山本弥生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之后的她发出了诡异阴森又疯狂的笑,她轻声说着,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我杀了她……我也即将死去,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呢。」
她的身子周围仿佛弥漫着阴森的黑气,先前还满脸天真的王马一瞬间又恢复了无聊的面无表情,微微皱着眉头仿佛对他所诱导出来的答案分外厌恶和不满一般。小林捂着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小百合理解不了话语中的含义只是把脑袋低得更低。犬山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王马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轻声嘟囔着,
「结束了啊。」
「——不是这样的。」
一片阴沉中,似乎有谁这么说。然而这声音太小太轻,几乎快要随风飘走,没有人觉得有谁曾经说了这话,除了王马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坚定自己也要让他人信服一般,那个声音大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
之前一直沉默的最原抬起了头,盯着山本的眼睛喊出了这句话。王马的表情一下子活了起来,无聊和沮丧瞬息间褪去换上了他惯有的笑脸,兴致勃勃地听着最原说,
「山本小姐,对北村小姐,绝对不只是恨意和病态的独占欲。
「王马君也是知道的吧?」
直视着山本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宣布,
「山本小姐,不还是很纯粹地喜欢着北村小姐吗?」
「明明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童贞侦探你还真敢说——」
「王马君你先不要说话,」坚决地打断了王马的调侃,最原看着沉默不语的山本,「山本小姐你只是在不断地说服自己而已……其实,山本小姐你对北村小姐既没有强烈的杀意,也没有想要杀死她的病态独占欲,山本小姐你……对北村小姐的喜欢,是很纯粹的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
他的声音轻缓了下来,他尽可能平和地提出自己的质疑,「如果山本小姐是你自己所形容的那样的人的话……为什么不使用斧子作为凶器?难道只是因为很难操控吗……真的不是因为不想给北村小姐留下伤痕吗?」
察觉到山本骤然僵硬的动作,最原接着询问,
「山本小姐你……为什么又要布置你们初遇的场景,为什么又会在王马君要伤害北村小姐遗体的时候认输呢?」
山本瞪大了眼睛,颤抖着一句话也无法反驳,最原叹了口气,说道,
「山本小姐,你只是在拼命说服自己而已。其实,你一点也不想杀死北村小姐吧?」
一片寂静中,犬山的声音响起,「山本……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犬山喊着,眼泪突破重围重重落下,「佳穗她……佳穗她……一直都……都……」
「宗一郎,我觉得我们还是延缓一下买房吧。」
缩在座位上,北村对他说,「我觉得,弥生对我的喜欢……好像我一直都理解错了。」
「什么意思?」他不太理解。
「……就是说,我对你的喜欢,和弥生对我的喜欢大概是一样的。」
「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的……所以,我们先把钱还给弥生吧?我虽然对弥生不是那样的喜欢,但是……我不想让弥生觉得我在利用她的喜欢。不管弥生是不是喜欢我,她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什么啊、」山本笑起来,「是我错了吗?」她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原来我不恨她吗?原来我不想杀了她吗?」她喃喃自语,「我说呢……我杀她的时候怎么会哭呢……」
她笑起来,忽的眼泪流进干瘪的笑声,她跌跌撞撞地向藏匿尸体的墙壁走去,视线触及到北村的时候骤然停滞,她蹲下身子抱住头,笑声里全是哽咽,
「什么啊……原来我还是这么喜欢她的啊。」
她像是突然没有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向前伸出那只一直藏着左手之下的右手。黑色的血液从她的手心流出来,她不管不顾地努力向前。
「山本小姐——!!」最原一惊,慌忙想要上前去扶,却被王马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他回头去看王马,王马面色严肃地对他摇了摇头。
山本弥生狼狈地趴在地上,苍白的脸上突然回转着斑斓的光彩,
「你们看,小佳她……她多漂亮啊……」
……
…………
我喜欢小佳。不,我爱小佳。遭遇了这些,我既恨她可又想要爱她。我恨小佳利用我的喜欢带走了我的一切,可我又还是无法抑制地爱着她。所以,让我们一起回到最开始的《黑猫》里吧?这回,让我私心扮演你的丈夫吧?我举不起斧子,也不想让你以缺憾的形式离开这个世界……所以,
你喜欢的婚礼策划,你的未婚夫,你的朋友,你曾经说过的喜欢类型的孩子,和夸过你漂亮的大姐姐,我全部叫来了。
……
…………
伸起的手落在地上,山本弥生闭上了眼睛。王马握住他手臂的力道已经消失,最原冲上前细细检查倒地的山本,而后突然愣在了原地
「山本小姐……已经…………」
松开的右手心里有着一个黑色的针眼,周围的皮肤已被漆黑的血液沾染。最原走向已经去了门口的王马,弯下腰和他一起察看门把手。
——那里,竖着一根漆黑的毒针。
『如果失败,凶手可能是需要用生命向委员会支付代价的。』
侦探的前辈曾经这么告诉他。
「这都、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在犬山宗一郎的哀鸣中结束。
◢
一切都结束之后,大家通过房子外面的升降机离开了这所建筑物。当房屋被绿盖遮掩之后,城市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了眼前。报警,接受问话。第一个被接走的是扑进爸爸妈妈怀中抽泣的小百合,第二个离开的是男友闻讯赶来的小林。犬山消沉地裹着毛毯坐在角落里,看样子等他恢复到可以问话的状态还需要很久。当最原和王马走出来的时候,夜幕几乎都要褪去,天空已泛起渐渐白色。
「嗯!终于结束了呢!累死啦——我最讨厌警局啦。」王马伸了个懒腰抱怨着,最原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指出,
「如果王马君不捣乱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更快出来的。」
「诶,可是这可是我第一次进警局啦——兴奋不是相当自然的吗?」
「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啊……」
「自己去推理?」王马笑着,突然间话锋一转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小最原觉得,病态的独占欲是爱吗?」
「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略微吃了一惊的最原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实说……我觉得并不算是。在恋爱的过程中独占欲是很正常的,但是一旦越了界成为病态的……那就不再是爱了,只不过是自私的自我满足……我是这么觉得的。」
「嗯!果然是童贞侦探的回答呢!」王马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小最原在自责些什么?」
「……」
被说中了一直以来的心事,最原选择了不语。王马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山本酱的内心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病态独占欲的病娇,一个是正经搞暗恋的小清新。小最原不是让她在最后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了吗?在纠结自己没能救到山本酱的小最原真是个笨蛋呢☆」
无奈地笑了起来,最原问道,
「这算是王马君的安慰吗?」
「当然——」王马笑容骤然变得恶意,「不是啦,是在指责你杀掉了病娇山本酱呢你这个杀人狂侦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啦……」
笑够之后王马再一次伸起懒腰打起了哈欠,嘟囔着「终于结束了结束了」转身就要走,却被最原一把抓住了手臂。他眯着眼睛回头,偏了偏头以示困惑,
「结束?」最原重复着这个单词,摇了摇头,转而坚定地看着王马,
「我们不是还有未解决问题吗?」
「说来听听?」显然是期待的语气了。
「第一个问题,王马君的邀请函……不是你自己的吧?
「在山本小姐的布置中,我找不到王马君对应的角色。小林小姐是喜欢的婚礼策划,犬山先生是未婚夫,山本小姐自己是朋友,百合应该是喜欢类型的小孩子。可王马君与山本小姐和北村小姐都毫无关联……我猜王马君的邀请函是真正有关联的那位的吧?
「不然,就把邀请函拿出来确认一下如何?」
「呜啊——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听到自家总统的抱怨,女孩把手里正在看的东西交给了王马,「收到了奇怪的邀请函……可能是之前变装的时候不小心招惹上的……」
王马细细读了读手里的信,咧开嘴笑了起来,「感觉……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呢!没收了没收了!」
「是是,总统您高兴就好。」
「那种皱巴巴的邀请函我早扔了哦?」王马面不改色地回答,无视他的谎言,最原接着说,
「我猜,王马君一开始就猜到了犯人是谁……被邀请人的差异犯人不可能意识不到。所以,在被带进建筑之前,王马君应该向犯人展现过自己是被邀请的人这回事。所以,王马君极有可能在被带进公馆之前就已经见过犯人了。」
「嗯!大姐姐你也是被邀请来的吗?」
晃动着手里的邀请函,王马对着“北村”笑得灿烂,「要怎么进去呢……?」
紫色的眼睛眯起,他露出了蛇蝎般的笑。
「第二个问题,王马君使用升降机后又出现在了房子内,说明房子外应该还有通向内部的通道。所以,难道王马君没有和山本小姐遭遇吗?」
「毕竟我运气比较好啦~」
「又见面了呢!不是北村酱的北村酱~」跨在窗台上,王马手持手枪嘻嘻笑着。对面的山本向后退了一步,王马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真是的!那么害怕干什么!不是都说了我是那个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内部成员吗?我是来帮你的……实在看不下去你把这个手法糟蹋成这个样子!
「尼嘻嘻,不是北村酱的北村酱没立场拒绝吧?我记得你可是没有能抵过我的手枪的武器哦?」
「如何,王马君,」最原正了正帽子问他,「我说的……有错吗?」
谎言缠身的恶魔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快乐和欢愉,
「小最原一定会以超高校级的侦探的身份入学希望之峰学校的吧?」
「不……我还没有达到那样的……」
「过度自谦就是傲慢小最原你真是个傲慢的人啊!」
「等、等下……?」
心想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的最原纠结着到底是先否认这份对他来说过高的赞扬还是继续追问,却听见王马又说,
「我大概也会以超高校级的身份入学的……到时候就又能见面了呢!」
……哪有人会这么有自信啊…………
「小最原来猜猜看,我会以什么样的才能入学呢?」王马突然兴奋了起来,推开了最原的手但就势身体前倾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最原慌乱推拒的过程中又听见王马发问,「是超高校级的骗子,正太,谎言控,搞事魔——芬达狂魔——」
动作突然停止了,王马站在他面前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
「还是,超高校级的黑幕呢——☆」
最原骤然一滞。
——门把手上的毒针。山本小姐是被这个杀死的。可是王马君进门的时候也动了门把手却没有事。是设计好的机关?是王马君恰好错过了毒针?是王马君发现了却没有在意?
——还是,根本就是他布置的呢?
见最原没了动作,王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次小最原选择了相信我,下次呢?小最原会后悔选择相信了骗子吗?尼嘻嘻,真是期待呢。」
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是谜团的骗子君已经跑向了黑暗,
「拜拜了小最原,你一点都不无聊呢——」
「真是的……」伸出的右手扑了个空,最原留在原地无奈地垂头叹气,自言自语道,「到最后也没有回答我的疑惑呢……」
『尼嘻嘻,侦探要自己解开谜团才有趣嘛!』耳边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
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还是未解的谜团,关于他的身份也好,他的目的也好,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很像很早就认识自己也好,都还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作出推理。王马小吉把他们的相遇当作了一场棋局,藏起了一些棋子站在高处俯视战局,饶有兴趣地看着棋盘另一侧的他用着残缺的证据推出结论。这一次没有得出结论不要紧,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只要还能够见面,只要他还是追逐真相的侦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可以解开他的谜团的吧?
下一次见面,再好好推理出他的真实吧。
怀抱着这样的信念,最原终一向前迈开了脚步。
FIN.
我再也不想写推理了(哭)
总得来说都怪最原终一(误)如果你不在九月过生日的话我会这么赶吗!如果你不是个侦探我会想到写推理吗!都怪你呜呜呜
还有王马小吉 也怪你 没有你的话这篇怎么会拖到这个长度!!(咦)
总之还是,生日快乐呦,最原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