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虚假的 这篇很糟糕
“愿你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也有绝望作动力。”
Endless Despair
文/六点儿水
“歪歪歪,绝望了解下,今天绝望打八折,早绝望早开心,早绝望早了事,现在不绝望难道等着四十岁以后再绝望吗……啊,挂了。”
关了手机的变声器功能,白潮把手机扔到一边,心想着今天方休绝望了吗?没有。
别人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洗漱吃早饭,白潮起床后第一件事是摸起枕边的手机按下第一个快捷键,在叮叮当当的拨号铃声里伸懒腰,在对方接电话的一瞬间进行绝望化洗脑说教。对面毫不顾忌他感受地直接挂电话,白潮也不气,乐呵呵地从枕头另一边又摸出一个手机重复上述步骤,直到自己的所有手机号都被对方拉入黑名单。白潮才笑着开始摸索着洗漱吃饭,计划着明天用哪几个号码打骚扰电话,反正他背后有恶魔撑腰资金不怕不够花,在方休彻底不接陌生来电或者被他烦到绝望之前他有的是手段折腾。在此之前白潮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比土生土长的恶魔还有天赋当恶魔,他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扭头问恶魔,看在自己这么爱岗敬业的份上能不能先恢复他的视力。
恶魔说不行,课题条件优先。
白潮摸黑吃着早饭,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故事开始的很离奇,三个月前白潮还是个普通高中生每天挣扎在书山题海里,一觉醒来床边站了个头上长着畸形羊角的怪东西。怪东西蛮有礼貌地对他弯了弯腰,说,
你好我是恶魔,您有幸被我抽中陪我一起搞我的课题研究,我的课题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以绝望作动力”,请您好好干活不要让我挂科重修。
这随意的世界观,这随意的说辞。
白潮仰面朝天地愣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在做梦。他花了一点时间理清这个新的世界观认知,好半天才把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推到一边,开始思考起刚刚自称恶魔的东西的话来。
他刚想说你挂科干我屁事,我自己高考都快挂了,结果下一秒就被连人带床打包扔到了别处。白潮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瑟瑟发抖,大骂恶魔这是蛮不讲理强制执法。恶魔在他身后冷笑,
你帮了我,我包你高考750;你不帮我,我能让你从一批滑档到二批滑档再到征集志愿不录你。
你这不讲理啊!
白潮表示我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爸爸我们课题怎么搞?
抱歉,老子就是这么没骨气。
新爸爸回答,也不难,就让你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和这个人绝望。
这个人?谁?
他的疑问立马得到了解答,白潮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出朦朦胧胧的虚影。那是个普通地跟他一样的男孩子,正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用一只手做笔记,空着的左手撑着脸,眼皮一塌一塌的。旁边合着的课本封面上写着“方休”两个字。
白潮问,他怎么得罪你了?
没得罪,跟你一样,是被幸运抽中的。
我可没觉得幸运啊,白潮打量着那个男孩,心想这简单,我让他高考落榜就好了。但又想着最黑暗的日子这个先决条件,只好问恶魔怎么样才算最黑暗。
恶魔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然后他立马发现自己瞎了。
感情是这个黑暗啊?!物理意义上的?!
白潮想要负隅顽抗,然而想想自己的750和一批二批提前批只好在心里喊了一遍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转眼发现自己已经瞎了。恶魔还贴心地帮他把家搬到了方休隔壁,告诉他等他完成任务就把他送回原来的家原来的学校。
他现在睁眼不见五指,活得像个残废。瞎子得有个瞎子的样,他向恶魔讨要一副墨镜和一根盲杖,他还在心里计划怎么跟方休发展出一段让他绝望的人际关系,任务对象就自己跑到了他面前。
“哥们,你是真瞎,还是装瞎?”
他的绝望残党备选人员真诚地问他。
“你是不是瞎。”白潮这样回答。
他这才在方休快要笑岔了气的解说中明白了恶魔给他配备的是爆款的见光变色眼镜,因为太骚包走路上回头率直线飙升。白潮意识到自己被操蛋的恶魔给坑了,他一把扔了那个据说不便宜的见光变色眼镜,跳起来叫嚣着要殴打恶魔的小皮鞋,恶魔腆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穿的是拖鞋。白潮目瞪口呆,
我记得你上身穿的明明是西装?!
可你看我下身穿着夏威夷风大裤衩哦,啊,忘了您看不见。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白潮恨得牙根痒痒,但无奈恶魔是他顶头上司,他能不能回家,能不能考750,以及志愿填报相关大事全被无良老板握在手里,没有劳动合同也没有五险一金,对方活脱脱的周扒皮嘴脸。
你这人真有意思,方休说,我叫方休,住你隔壁。
隔壁老方你好,我叫白潮。他伸出手想要和自己短期的邻居握个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瞎的。伸出的手僵硬了一秒,他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该把手接下来往哪里放。然而方休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感觉顺着掌心一路沿着血管攀岩而上,直传到大脑皮层。
你好啊,方休回答,隔壁老白。
只要让方休绝望就行了吧?
……就行了吧?
他漫长的绝望洗脑生涯,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瞎子的生活是怎么样的?白潮在此之前毫无头绪。很多年前他参加过一个残疾人体验会,在那里蒙上了眼睛扮演盲人。但那次体验会注重教育不注重扮演质量,他仍然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感受到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但这次不一样,恶魔为了他最黑暗的课题条件连一点光都没给他留下。但方休好死不死住的是没有电梯的老楼,导致他每天扶着扶手战战兢兢上下楼梯,凭感觉认定自己上到了哪一层,有时候一个跑神就到了错误的楼层。白潮觉得自己像个八十岁老大爷,可能就缺菊花枸杞水。他的任务对象方休秉着身为新世纪好青年的身份天天扶他上下楼梯,白潮乐呵呵地问,
小伙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八十?
方休怜悯地看他一眼,松开了手表示,您自己上下楼吧。
摔了好几跤的白潮连忙扑上去哭爹喊娘。
说是要让方休绝望,白潮其实根本不知道如何让一个人绝望。他让恶魔帮他查字典,查出来绝望的意思是失去希望,他自作主张地将这个词引申为生无可恋。他自觉最生无可恋的时候有两种,一种是不断被电话推销骚扰,一种是被人重复无数遍相同的内容,他把两种情况一融合,就想出来骚扰电话的绝妙主意。恶魔支持他的方案,每天换着花样地帮他购置设施装备,还贴心地为他配备变声器,让他在搞事的时候不会掉马。
白潮没心没肺,白天对方休进行夺命连环call,晚上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方休的好邻居待遇,顶多在方休向他抱怨为什么骚扰电话这么多的时候尴尬地笑一笑。
有天他摸黑洗完澡,出了浴室直接滑倒。磕到了脑袋愣是在地上躺了三分钟才起来,坐起来之后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朝着的是哪个方向。他在地上呆坐着,叫天天不应,叫恶魔恶魔不理,茫然无措间他伸手摸着了自己的电话,结果平时打骚扰电话太过于顺手,他第一反应就是按下快捷键1。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方休已经接起了电话。
……
白潮心想豁出去了,是个人能帮忙就行。
他坐在地上对着电话讲,我摔了一跤现在不知道在面向哪里春暖花开呢,你有什么办法吗?
然后他听见方休说,你把电话挂掉。
他依言照办,没多久就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声响,而后方休的声音从那个地方传来,听得见吗?
他大声回答,听见了!
方休笑了,他说,那就行,我的声音的方向是你家大门——
现在你分清方向了吗?
白潮有时候想,他实在不会让一个人绝望,方休人也挺好的,让他就这么绝望了自己也蛮过意不去的。况且现在他有恶魔伺候着,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目不能视之外万事大吉。如果能一直保持现状的话,750还是志愿填报都与他无关。为什么一定要让方休绝望呢?
恶魔会读心吗?
他心虚地左顾右盼,什么都看不见。
但很快他就没办法这么想了。
怎么了?
他偏着头去听,只听到了邻里的碎言碎语。
听说是入室抢劫杀人这么可怕的吗回家我要锁好门窗犯人逃跑了吗没事的按照以往的案子这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小区作案那也不能大意啊万一他就是看准了你们这种心理怎么办这可是死人了啊你说会不会闹鬼难说这人死的可真惨啊太可怜了明明只是个高中的小孩……………………………………………………
明明只是个高中的小孩?
白潮只感觉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直让他头皮发麻。他努力想要挤开围观人群重回自己暂时的家方休的隔壁,然而他人盲行动不便根本没办法冲破重围。他耳朵里全是嘈杂的噪音,眼前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吧?
恶魔给他开了后门,空气中仿佛被人按下了静止按钮一样突然失去了任何声响,他没由来地想到了死亡的寂静。有人死了?是谁?是认识的人是不认识的人?是熟悉的人是不熟悉的人?是谁?
没有方休的帮助他上楼梯都举步维艰,好在恶魔足够绅士地扶住他让他能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他想去的地方,他跑进敞开的熟悉的大门,一不留神撞上了被静止在门口的蜡像一样的警察。
方休?方休?
白潮的盲杖掉在地上了,事实上不只是盲杖,他人也摔在了地上。失去视觉之后他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出色,他闻见血腥味,他木着脑子一点一点地爬过去,摸到了粘稠的液体。他试图睁开眼睛仔细去看,仿佛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他喊方休方休隔壁老方,在了应一声,不应是小狗。
他屏息等待。
没有回应
一片寂静中只有恶魔亲切地拉开他的手掌,说,亲爱的,你破坏现场了。
方休呢?
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死了,恶魔的声音平板如机械,如你所感受到的那样。让我们为这个可怜的、不幸的生命默哀,在他短暂的……
闭嘴。他闭上了毫无用处的眼睛。死了?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那两个字,于是小声说出来,为什么死了?
不走运嘛。恶魔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语气有点惋惜,像是毫无干系的路人看着价值千金的艺术品被破坏,在看热闹的快乐之中发出一声轻如鸿毛的叹息。但没关系,我们的课题还能继续。
时间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和恶魔达成了某个协议,他帮恶魔让一个人绝望,恶魔帮他完成一些事情。他去接近了某个人,那个人倒在了血泊中。白潮吓坏了,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毫无常识的婴孩,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未来开辟一个好的舞台,不曾想过要目睹一具尸体。他满脑子都是恶魔满不在乎的笑,仿佛他人在他心里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消耗品。他气得想要对恶魔大打出手,恶魔用一根指头按住了他,用公式化仿佛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完美的笑容对他说,
我很抱歉吓到你了。但我们的交易还在继续。作为补偿,我将你的视力还给你。
而后白潮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学生宿舍的床上。好消息是他的视力真的恢复了,坏消息是刚刚那不是一场梦。宿舍里乱糟糟的,大大小小的行李铺满一地,好像是刚来的新生用行李装填宿舍的样子。恶魔贴心地为他收拾好了床铺,站在他的床边对他说,嗨,我换了个靠前点的时间点,这次我们一定能让他绝望。
谁?
他浑浑噩噩地问。
然后他看见方休推门而入。
高一的方休并不明白自己新的室友为什么会突然冲上来拽住他的领子,看上去想要给他一拳,却在最后关头放下了手臂,对他说,
我叫白潮,你叫什么?
以高三狗的记忆重回高一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活,文科的知识点他忘了个干干净净,每天被抄都抄不完的作业搞得头皮发麻。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每天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让他没心思再去想上次方休的死(有时他甚至会感谢恶魔上次拿走了他的视力让他没有直面死亡)。他闲得没事就去踹上铺方休的床板,让他总在睡觉之时不堪其扰。他了解到方休是外地生,家庭条件并不宽裕,没办法在外面租房子,于是变本加厉地折腾他们之间那层脆弱的床板,盼望着方休能因为不能调换宿舍也没办法退宿,只能忍受同学欺凌而绝望。
他心里一直没底,老想着方休还会不会死了,又不想去想这个问题,搞得自己心里纠结异常,只好通过完成任务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渴望方休早日绝望,他早日回家,让他早早摆脱噩梦不要因此患上PTSD。
然而他唯独忘了方休不是那种任他欺负的小学女生,上次他的绝望洗脑电话没暴露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变声器,现在他所作所为所犯罪行全在方休眼皮子底下,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多久方休就火气就起来了。
他们在宿舍的地板上打了一架,方休那个不要脸的居然从垃圾桶里拿出一碗带汤的泡面桶子往他头上扣,他气得拿起扫把扬言要把方休打成终身残疾。围观群众啧啧称赞,全部自发地站在了方休一边——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白潮的扰民行为显然引了众怒。还有小男孩听说他们大家热火朝天,赶紧在旁边泡了一碗新的泡面递给方休,然后摇旗呐喊助威。最后他们被宿管分开,一人一份通报批评。
但高中的小男孩的友谊有时候会从打架开始。方休高一白潮心理高三,都是不能免俗的高中生小伙子,但真正让白潮又开始不想让方休绝望的事发生在某个晚上,白潮夜起去厕所,突然发现宿舍走廊上有个人在那里烟雾缭绕。他凑过去,方休吓得没大叫出来,白潮作出一副要喊人来抓吸烟的姿态,方休又赶紧扑上来捂他的嘴。白潮不甘示弱,伸手去挠方休咯吱窝,直逼得方休差点没自己笑出声引来宿管。最后方休举手投降,白潮这才收了手。
你抽烟?白潮趴在栏杆上问他。
……我吸烟不过肺。方休翻了个白眼,摁灭了烟头。
为什么吸烟?他看着方休蹲在地上毁尸灭迹,没话找话地问,方休看都不看他一眼,说,心里烦嘛,你为什么吃饭?
方休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靠在他旁边的那段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提了句,你可别把我卖了。
好啊
他顺口答应了。这时他听见恶魔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他顿觉毛骨悚然。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恶魔这声轻笑的含义,就已经被动地知晓了它。他和方休所趴的栏杆发出一声让人胆战心惊的呻吟声,钢管像面条一样向前弯去。软绵绵的面条在两人惊恐的表情中摇摇欲坠,之后便像承受不住一样,生生地断开了。
失重感。
耳边是呼呼的风,下落的过程被恐惧拉的足够长,白潮惊恐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方休在他触手可及的旁边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他的手这样好在落到地上的时候没那么痛死后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他努力伸出手去马上就要抓住方休的指尖——
他的坠落突然停止了。
他被恶魔拉住吊在空中,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死死地盯住下方。
停住坠落的只有他。
真是不幸,恶魔的语气是油嘴滑舌的怜悯,他又死了。我们再来一次吧。
他将视线转移到恶魔的身上,虚幻不真的满月背景下,恶魔如同观看戏剧一样俯视着他和地上的方休。
而后他见过很多方休。
方休可能是个宁死也不绝望的主。白潮搞了那么多次的事情,方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然后大部分时间他会死去。有时候他被熊孩子一把推进了火车轨道,有时候他在山顶失足滑落;有时候他猝死,有时候他被谋杀,有时他被人吊死砍死烧死,有时候他被人闷死刺死淹死。白潮从他身上简直看到了死法大全,每次他都是尸体第一发现人。还有次他正好赶上方休的葬礼,他杵在一群肃穆的人群中格格不入;甚至有次他刚被恶魔放下地方休就死了,看得他目瞪口呆。
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恶魔摊了摊手,
如你所见,他不绝望,就得死。
白潮不寒而栗。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眼睛不再受到尸体的侵扰,他也要开始认真研究到底如何让方休绝望了。他觉得凭自己这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先队员真的想不出来如何把一个人搞得绝望。他在网上以绝望为关键词大致搜了搜,找到了一个骚包到把绝望挂在副标题的名叫《弹丸论破》的游戏系列,他以研究学习的名义把这个系列从头到尾地恶补了下来,看了一大堆角色分析小论文,仍觉得不够。于是他开始一帧一帧地回放,提笔把绝望残党的成因分析的彻头彻尾,差点没破次元壁被未来机关录取。然而他没有吃二向箔的打算,录取只能作罢。
研究完毕后白潮自诩已经是个合格的江之岛潮子了,理所应当地向恶魔要求绝望必备设施,包括洗脑动画和黑白熊军团。恶魔用你怕不是傻的和天使一样的表情看着他,转身就消失不见了。此后无论他怎么召唤恶魔,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在这次的方休死去之时,他被丢进了下一次的世界,这才明白恶魔的研究课题并未结束。
可白潮并不甘心,他深觉自己已经很会让人绝望了,他对着游戏系列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完美的计划为什么会遭到恶魔残忍无情的无视。正巧新一次的方休也是系列粉,他们并排坐在电脑前看着黑白熊捧腹大笑,分享着同一个面包。
于是他明白,这次他又没办法让方休绝望了。
从世界观角度让他绝望不成,新的一次轮回开始时白潮决定彻底放飞自我。反正方休绝望之后一切都会由恶魔接手,他将回到原来的身份背景去,不受任何影响。于是这次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堵了方休的路,对他说,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方休:……你喜欢我哪一点
白潮一边在手机上看脆皮鸭文学pwp纯肉文一边心如死灰地照着念,
我看上了你那张看起来就很好x的脸。
方休露出了精彩纷呈的表情,白潮只恨自己没有相机不能拍下来做表情包,就听见方休用种你他妈在逗我吧的语气问他你知道我什么你就说喜欢我?
白潮心里想,我知道你可多了,你整天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是引吭高歌,从《当那一天来临》到《学猫叫》让人看不出你到底是老干部还是小甜甜,因为我跟你做过邻居;你整天懒得刷碗所以只吃桶装泡面,打架的时候就喜欢把泡面桶子往我头上扣,因为咱俩做过室友。但白潮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方休的人设,于是绷着嘴,换了一篇傻白甜脆皮鸭文学看了看,深情款款地回答,我可以慢慢知道。
他在等他拒绝,下一步的剧本就是他以跟踪狂的身份介入方休的生活,在不经意之间让方休得知自己被跟踪狂困扰,再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法摆脱跟踪狂而绝望。不过白潮没打算真的去做跟踪狂,他扪心自问自己笔直笔直好比英雄纪念碑,脆皮鸭文学于他就如剧本于敬业演员。他等着方休拒绝他,这样他就可以阴恻恻地一笑为他的跟踪狂身份埋下伏笔。
然而方休却露出了相当犹豫不决的表情,激得他浑身一颤,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会吧??
方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他一下子失了兴致,他心想我跟你孽缘几辈子都斩不断,你他妈每次都不记得你白潮爸爸的名字让爸爸每次都要自我介绍。说出自己的名字很羞耻的好吗?他看着方休一无所知的蠢脸,又想起他每次的死相,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你能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计较什么呢?
白潮,他没好气地回答,给我记住了,老子叫白潮。
就在他打算转身就走的时候,变故徒生。他把方休约出来的快餐店里闯进来了一个满脸写满报复社会的肌肉大叔,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反社会人格大叔捅了收银员姐姐又捅了店长阿姨,又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朝他们冲来。
白潮往后退了一步,只一秒他就看着还没给予他回应的方休又一次倒在了血泊中。
不是吧
白潮在一片尖叫声中蹲下身,头痛地看着方休的尸体,心想着您再死我就绝望了,能不能让人快乐地完成任务回家迎娶750了。
祖宗,我求求您,别死了。
……别死了。
他颤抖着手,给那个刚刚横死的人合上了眼睛。
走,下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说。
白潮的表情现在很精彩。
他这次被恶魔扔到了方休二十七岁的时候。说实话他这才知道恶魔不仅能把他往前回溯,还能把他往后扔。活到了二十七岁的方休是个社畜大叔,依旧单身,白潮甚至怀疑他没有性生活。至于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呵呵
因为他刚被人拿刀抵着抢劫,全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一条裤衩,恰巧被恰巧路过的方休大叔看到,方休干咳一声移开视线,好像他是个等人色情玩具,巧得他只想转身日了那个失踪的恶魔。方休看着他,突然露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来,问他,是你吗?白潮?
白潮心下一惊,想着自己上次许的被他记住的愿望难道真的被实现了吗?
但他很快就呸掉了自己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这种念头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可怜的怨妇。但他还是感觉欣喜,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他几乎就要问方休是不是记得他次次轮回的一切。
这个时候恶魔的解释却迟迟赶来,
有的时候你不是没等到他死我们就换下一次了吗,所以他就平安活着了。
……什么意思?
我没有等到他死,所以他就没死?
白潮心中大骇,难道是我的出现注定了他死亡的结局?我是要给予他绝望的人不是吗?为何我会导致他的死亡呢?是蝴蝶效应,还是帮你做事的代价?这代价为什么由方休来支付?
是不是要是我不去认识他,他就会一直活着?
这个猜想让他极度震颤。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就不再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而是一个杀人于无形的刽子手。他杀了方休那么多次,可能该下地狱。白潮自诩新世纪好青年,不乐意被强加的罪名扰了自己日后的良知。他不断地去追问恶魔,然而恶魔还是不予回复。方休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
他回过神来,铁青着脸说,不,但我需要新的衣服。
想了想,他又说,算了,我心里烦躁,我们打一架。
他想着现在这里没有泡面桶子,方休毁不了他帅气的发型。拳打脚踢他们像小学生一样殴打在一起,只不过他近乎赤身裸体而对方衣冠楚楚。他们在他被打劫的地方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完事之后方休把他拉起来,说,我们去喝一杯吧?
白潮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未成年不喝酒,又想起来在方休的认知里他们可能同龄,只好满口答应。酒吧门卫拦住他,他这才想起自己衣不遮体。他们又拐去了最近的服装店,最后才去了酒吧。社畜大叔还没他能喝,没喝几杯整个人就已经颠三倒四了。
他说白潮是个不讲义气的,说好了高中毕业一起考大学,结果自己就跑没影了。白潮应和道是是是,我他妈倒也想知道那年高考题及答案啊,但关键是走不走我说了不算啊。他又抱怨白潮是个没心没肺的,撕了他好几封女孩子给他的情书,白潮点点头对对对,我不是想让你以为自己没有女人缘好赶紧绝望吗。
方休说,我有时候甚至以为你死了。
白潮说不上话了,他心说你以为我死了,我还目睹你死了呢,好多次,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又开始想方休的死和他自己的联系,越想越惶恐,越想越惴惴不安。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却听见方休说,还好。
他扭过头去,对上方休亮晶晶的眼睛,
白潮,他说,你没事就好。
白潮站起来了,白潮跳开了,白潮冲出酒吧把方休甩在身后,把诡异旖旎的气氛狠狠地抛弃。他越想越觉得可怖,不止为自己害死了方休的可能,还为自己心中砰砰直跳的雀跃。他突然意识到长时间相处下去的话自己对方休就会产生一些越界的心情,他开始见不得他死,也开始不想让他绝望,这个心情可能就是他每次死亡的开端。他越跑越快,心里苦痛地呻吟,
我求求您,好好让我做个铁杆直男
别招惹我
别死了
白潮逆行着奔跑着,大喊着恶魔说下一个!下一个!他穿着方休给他买的一整套衣服,在空空荡荡的深夜的道路上,头一次觉得无所适从。
我要是喜欢他。
我要是不喜欢他。
而方休却对他说,白潮,咱在一起吧?
白潮眨了眨眼。
这是他这次和方休认识的第三年,或许是上次方休给他死的太惨让他心里有了点愧疚之情,这次他没急着上来就对方休绝望三连。他告诉自己和恶魔这是温水煮青蛙式的绝望方法,说是打算在跟方休混成铁哥们之后夺走他的女友让他一举绝望。然而方休秉承未成年不早恋原则愣是三年里没和女孩谈过恋爱,刚开始白潮以为这是方休跟他还不熟就没跟他说,后来他发现是人方休是真的不动心。昨天他还在想自己第几次来着想试图以跟方休表白的方式让他恶心到绝望,心想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弯吧?不会吧?
这个想法让他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心情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会吧?
真是心想事成。
白潮心想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方休这次亲手把自己的一颗真心交到他手上。他捧着这颗心高兴地仿佛要起飞。他只需要摔碎他,拒绝他,在加以侮辱性的话语或者是行为,或许就能让他绝望。这是他看起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方休也没有什么横死的征兆。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将最狠毒的话语挂到了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有次方休的话,
‘白潮,’他说,‘你没事就好。’
他忽的惶恐不安起来,对面方休的眼神太过真挚,灼热到让他觉得头晕目眩的地步,他想说停一停,等一等,再想一想,可是他的眼神落在方休的嘴唇上。最后他说,
好啊。
他们交往的头一个月风平浪静,跟没交往之前一样快活自在。真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可能是他们打起架来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他没去问方休是什么时候怎么弯的,心里清楚问了也不会明白。他内心有个空洞,那个洞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来让方休绝望的,而不是和他来谈恋爱的。他编出了一百零八套说辞说给自己听,一套都没有让自己信服,所以他就没有拿这骗不过自己的拙劣谎言去应付看透人心的恶魔。好在恶魔在他上次得罪他之后就没再出现,他得以苟延残喘。他在这次的人生里沉沉浮浮,假装自己是条鱼,而不是个溺水的人。
他们交往的第三个月放了暑假,两个人在升上高三的最后一个短暂的假期里一起出去浪荡。白潮先到的,方休还没来。他百无聊赖地在路边晃悠,看到有人坐在小板凳上写生,那人在大夏天戴着一副医用口罩,不知道是对什么东西过敏还是怎么的。他蹲在那人身边看,一树银杏栩栩如生。
画的真好。他发自内心地赞叹。
我喜欢枫叶。那个写生的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不不不这绝对是银杏,白潮惊恐地摆了摆手,我觉得它们很不一样。
写生的人看他一眼,一样的,都长在树上,都会变黄而飘落。该落到地上的都不会留在树上,该绝望的都不该被给予希望。
白潮一愣,张大了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方休在街对面叫他的名字。他僵硬地往路对面看过去,心里没由来地打鼓。
呦,他突然听见好久未见的恶魔在他耳朵后面小声私语,我请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假了,现在回来上班了。恶魔看了一眼朝白潮挥手的方休,摇了摇头,看样子这次也没机会让他绝望了,我们再开始一次吧。
别停一停不要
他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间吐不出一个字,恶魔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方休看不见恶魔只当是白潮蹲在地上等自己过去接他。白潮从口型就能看出方休低声骂了句,公主吗你,就看见他迈开了脚步。
他想大喊退回去,快回家,去空旷的地方,别呆在危险的地方。他还想大喊分手吧,你快走,别留在这儿。可他的上下嘴皮子被恶魔粘死了,只能孤立无援地蹲在这里看着方休一步步走来。
他听见疯狂的喇叭声,他听见路人的尖叫声,他看见有辆面包车失控地向着街对面的方向碾过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恢复了自主行动力的时候,他站起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过去。身边的一对夫妇在报警,对面的年轻女孩在叫救护车,有个小孩子失声尖叫,而他觉得吵闹。他低着头看着那摊尖叫的红色液体,喉结上下滚动,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生涩无比。
下次。
他听见自己说。
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
下次他没能救他,下下次一样没有。最终他放弃了救他专注地回到让他绝望这条路上,然而方休活得太随意太讲究,没什么事情的失去和结束能让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感到绝望。有时候他等不及他死就明白这次也没法让他绝望,于是挥挥手让恶魔直接再把他往前送,恶魔尽职尽责地向他鞠躬,仿佛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刑场上,脖子上套着绞索,脑袋上悬着利刃,一面是方休的绝望,一面是方休的死,任何一个都把他推向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久而久之他疲了,乏了,轮回往复的次数太多,他老早就记不住自己应该是多大,却对每个方休的年龄了如指掌。他开始善于借用恶魔重新开始的能力,挥挥手就让恶魔送他走。甚至有次他只是伸了个懒腰,恶魔就把他送进了下一次的世界。
万分抱歉,恶魔笑得毫无诚意,难道上次您快要成功了吗?
他想起方休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说,算了,没有。
那就重新开始吧。
白潮从水里冒出头来剧烈地喘息着,他没想过恶魔这次把他丢进了水里让他措手不及地被冰冷的湖水灌了鼻腔。他拼命地浮到水面上呼吸新鲜的空气,一抬头就在岸边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方休,正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个从水里浮上来的哥哥。白潮心里大骇,他见过十七岁的方休见过二十七岁的方休,但从来没想过七岁的方休恶魔也想让他绝望。他被冷水浸透的脑子浑浑噩噩地想着这次操蛋的差事,你要想让一个孩子绝望首先要告诉他绝望的概念,孩子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他也完全不懂如何面对小孩子。但他想着我必须让他绝望,我必须让他绝望,除此之外我还不能让他在绝望前死喽。他又想一个孩子绝望起来其实也容易,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他变成一个绝望的大人,他可以让他父母双亡,也可以让他从现在开始就体会世态炎凉。但站在河边太容易死了,太太容易了,他老想着上辈子上上辈子方休凄惨的死相,一时间百感交集。白潮从冰冷的湖水中站起来,扑在小方休的身上把他压倒在地。
来吧来吧,你想怎样绝望?
他拼尽力气对着那个小孩子的耳朵大吼。
你想不想父母双亡?你想不想遭人背叛?你想不想试试杀掉一个人?
他突然就决定好这次让方休怎么绝望了,他把恶魔给他的匕首的刀刃部分握在手里,把刀柄强行塞进没从意外状况里回过来神的方休手里逼迫他拿好,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的胸膛贴上匕首尖。
你想不想……
你想不想跑遍了你的整个人生还是没法让你记住我?
白潮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明白了,他终究明白了,要绝望的人不是方休,而是他自己。恶魔的课题从来不止一个实验品,或者说方休只是那个给予实验品的特殊变量。他在刀尖扎进胸口的第一刻想到了世界的真理,当即快活地放声大笑。方休可能被吓傻了,他握着刀柄看着他,却像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一样问他,
大哥哥,你想要花吗?
这句话彻底刺激了他摇摇欲坠的神经,白潮大叫着把方休推开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坐在原地。他的脑子里全是方休,病毒一样地把他们全部的过往调出来给他看,最后又全部定格在方休死去的当口。他哈哈笑着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看破了世间的真理恶魔的游戏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他对着恶魔大喊拿去啊,全拿去啊!把你想要的绝望全部拿去啊?!我让他绝望不了也救不了他,我想他记住我可我每次都得操蛋地自我介绍。拿去啊,你倒是拿去啊?!
可他的疯言疯语全被方休听去了。小个子的男孩将一朵黄色的小花放在他的头上,紧紧抱住了他。他大喊着放开我,你滚开,却被方休越抱越紧,他的绝望用胸膛贴住他的额头,对他说,
白潮,你得活着,你得活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