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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Anmicius
文/六点儿水
01
海洋对于雷王星太过于危险。雷王星的君主是雷与电的帝王,理应被雷电所青睐,而四通八达的海洋会让本该是奴仆的雷电一瞬间暴虐,足以摧毁帝王引以为傲的国土,而贤明的君主不会让这种时刻失去家园的恐惧困扰他深爱的子民,所以雷王星没有海。但雷狮正把自己埋入海洋,抱着一根浮木在肆虐的风暴中顺着海浪艰难地流向不知道是哪里的前方。头巾早散开了,大大小小的新鲜伤口被海盐浸透地酣畅淋漓,留下要命的痛感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脑神经。雷狮向上抬头缓了一口气,继续把自己送进海水的怀抱里,他是被雷电眷顾的宠儿,温驯的奴仆无论如何都不敢伤他分毫,但倘若追击的神使胆敢踏入他海盗的领域一步,他有自信让自己的电流顺着海洋赋予神使毁灭性的打击。
海盗
他想起这个词,冷笑一声。征服海洋,奴隶海洋,这是他现在正在做的,整片海域在他雷电的掌控下成了绝对忠诚的武器和堡垒;可这又不是他正在做的,哪个海盗会失去自己的船和水手,独自一个船长趴在漂浮的木板上狼狈逃亡的?他的参赛者终端早就毁坏,但他一点也不觉着可惜,方才他已经和恼人的神使彻底闹掰断绝了,雷狮这个参赛者已经从排行榜上被移下换进积分悬赏榜里,和格瑞以及那个傻小子金肩并肩。凹凸大赛到了后期可真是精彩纷呈,傻小子抱着姐姐的遗骸红着眼睛要反抗凹凸大赛,no.2舍身陪他……还有安迷修。
还有安迷修。
他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仍觉得气得不行,害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就是安迷修那个混球,而那混蛋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倘若他能离开这个鬼大赛,他一定跑到安迷修的老家星球去,捣了他敬爱的师傅的坟,烧了那片他向他描述过的向日葵花田。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把安迷修拉出来鞭尸。
如果可以的话
然而安迷修化成了一颗颗亮晶晶的碎片,连根呆毛都没给他留下。他在碎片中想起了萤火虫,那是安迷修所喜爱的,在他看来弱到不可思议的昆虫。安迷修在那片萤火虫中消失了,而他将他的元力种死死握在手中阻止它飞向创世神那里变成傻逼神明的盘中餐,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落个这样一个被神使追杀的局面。海水过于寒冷,他紧紧抱住怀中的浮木。
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浮木。
雷狮在乌云的笼罩下往前漂浮着,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上岸。海盗要在宽广无垠的大海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上岸之后他将失去雷电加海洋的防护屏障,很可能落入神使手中,而他早就没有足够的元力跟他们硬抗了;不上岸?他是被雷电庇护的皇子,却不是被温暖的庇护的人,海水将寒冷送入他的四肢与大脑,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连牙根都会打战,浑身上下唯一的热源是那颗小小的元力种子,它微弱却持续地向他的手心传递着暖意,然而这点暖意在海水的威压中有些微不足道。
海盗是该敬畏海洋的。
但雷狮不会敬畏任何东西,一切都该为他所用。
他的指尖冰冷,心跳却无比清晰,他很清楚无论自己选择上岸与否,他都不会允许自己把安迷修的元力种子交给神使。交出去就是自己输了,交出去安迷修就彻底没了,他这么告诉自己。但留住种子就是留住安迷修了吗?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去抓住他,也只有自己抓得住他。一片寒冷中他仿佛看到安迷修手持凝晶和流焱,流焱为他驱寒,凝晶为他照亮前路,他伸手去抓,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此刻他才觉得精疲力竭,与神使战斗的痛苦一下子涌上来,他在渐渐消失的意识中只能尽可能地抓住那颗微小的种子。
那才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雷狮的意识介于海洋与天空之间,他时而感觉自己被海洋温柔地拥抱,时而感觉自己浮上了触不到的云端。
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他看到了安迷修。
双剑的骑士负着他的武器蹲在花丛边,注视着那朵刚刚开放的紫色无名小花。雷狮觉得这个场景显得安迷修娘炮爆了,于是决定开口嘲讽他两句。可他很快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宇宙海盗若有所思地抬起自己的手,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他作为一抹意识、一缕幽魂、一个旁观者来到这个不知是记忆中还是臆想中的场景,看着安迷修轻轻伸手触碰那朵紫色小花的柔软花瓣。
雷狮觉得他要吐了,但很遗憾他现在并没有胃袋。
他从空中飘下去,蹲在安迷修面前(至少他觉得自己是蹲着的),带着一分厌恶八分嫌弃地看着安迷修的脸。很快他就觉得无聊了,他可能始终不能理解一朵一根指头就能杀死的小花到底有什么值得注视的。他决定离开这里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身的那一秒,安迷修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安迷修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笑意,缓缓向他脸颊的方向伸出右手。雷狮浑身一抖,连指尖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他呼吸停滞,甚至忘记了让自己的意识重新飘起来。安迷修的手就这么朝他伸来,有那么一瞬间雷狮甚至想闭上眼睛——
安迷修的手穿过了他。
雷狮一愣,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他记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自己现在碰不到安迷修安迷修自然也碰不到他,但很快他又把自己无人知晓的失态记在安迷修头上了。要不是他突然伸出手来自己也不会这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看安迷修的。
一分厌恶八分嫌弃,还有一分,隐隐约约的期待。
安迷修此时已经把伸出的手收回去了,在他的手套上落着的是一只蝴蝶。骑士用温柔地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那只蝴蝶,慢慢露出一个平和时期的、惬意的笑来。
雷狮突然又有些不高兴了,安迷修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安迷修会对别的参赛者笑,会对野花笑,甚至会对蝴蝶笑,却独独不会对他雷狮笑。海盗喜欢拥有宝藏,什么是宝藏?世上仅此一份的,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可人人都能拥有他却唯独被排斥的算什么东西?说珍贵也廉价,易得却又永远触碰不到。
那是安迷修的笑、安迷修的温柔。
他得着了安迷修的厌恶安迷修的冷酷,却又觊觎起安迷修的笑来。没办法,海盗就是这样贪婪而狡猾的存在。
可他又茫然起来了,他当真没有见过安迷修的笑吗?倘若他没有见过,又是如何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虚拟出一份他从未见过的宝物呢?
雷狮的脑内划过一道微弱的电流,他在一片花海中瞪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是见过的,安迷修是对他笑过的。
‘雷狮,’安迷修笑着说,‘没时间找神父了,你愿意听我忏悔吗?’
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狂雷肆虐,他把梦中安迷修的花园掀了个底朝天。
雷狮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吹了声口哨。
No.2格瑞把他的烈斩横在他的脑门上,刀刃散发着不亚于海水的温度。除此之外他的处境还算良好,虽然被绑起来了,但起码他身子不远处就有一个燃烧的火堆,温暖了他被冻僵了的脑神经,让他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说这下可真是三个通缉中选手肩并肩了。他侧了下头看向格瑞身后的傻小子金,呼出一口气,心想我雷狮可真是好运气,遇上了通缉同胞而不是神使。
这下他的处境应该是暂时安全了,格瑞和金能够脱离神使的掌控,说明他们手中起码有着能够躲避神使追踪的技术。除去脑门上的烈斩之外,他应该就没有别的危险了。现在只要不让烈斩斩了他就好。
雷狮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却突然脸色一变,他不敢置信地张开拳头用重新握紧,仍然没有感受到应有的东西。
他缓慢地转头,把视线落在用烈斩指着他的格瑞身上。
“还、给、我——、”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大脑一片空白。
安迷修的元力种子不见了。
02
他的恐慌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很快雷狮就在金的身上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傻小子紧紧握住属于他雷狮的东西,眼圈还红红的。宝藏被别人偷走了,海盗自然没有好脸色,他盯着金,又重复了一遍,“小子,还给我。”
他的要求仿佛让这个小子先一步控制不住自己了,金往外跳了一步离开格瑞身后,大声地质问他,“安迷修大哥怎么了?!”
“死了。”他唯独能冷静地回答这一个问题。他倒丝毫不意外金那小子能看出来这颗元力种子是谁的,元力种子总是具有和主人类似的特质,卡米尔的元力种子就和他本人一样看起来十分稳重,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下神使的攻击,在化成碎片之前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跳入海中。安迷修,你这里还欠着我一笔。他恶狠狠地想着,语气也跟随着心情一路急转直下,
“我只再说一遍,还给我。”
“你……!”
傻小子金人弱气势倒不弱,不知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怎么的。他现在双手受限,雷狮试图运作元力,发现自己仍可以驱动雷电。但他不会轻举妄动。海盗倒不畏惧冒险,只是以负伤的身体面对no.2和一个潜力无穷的家伙,他也没那个盲目到会害死自己的自信。雷狮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先从失去安迷修元力种子的焦躁中摆脱出来,开口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是统一战线。”
被捕的海盗冷笑着,开始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谈判,“如果你们现在还能查看你们的参赛者终端,会发现我们的名字现在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我也和你们一样被扔到了积分悬赏榜上。”
金好像想说点什么,或许是反驳,表情很像。雷狮把格瑞拦住金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开始分析自己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值得反驳的。‘如果你们能查看参赛者终端’吗……或许他们能摆脱神使控制就与那玩意有关。
“我和神使打了一架。”他接着说,眯着眼睛观察金的表情,“我可不想把安迷修的元力种子交给那个创世神。”
雷狮伸长了腿,晃了晃脖子露出无所畏惧的笑来,他歪着脑袋看向格瑞,“我觉得你们现在不得不和我,合作。”细小的电流声在他身边响起,他将电流控制在微弱却又可以让对面两人察觉到的大小,继续向谈判桌上增加自己的筹码,
“不然的话……我不能保证一会儿我们打架的时候,神使会不会发现我们。”
“所以,还给我。”他清晰地说,“把安迷修的元力种子,还给我。”
“……”
金似乎没有想过他是如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金发的小子挠了挠头发露出了真切的纠结和茫然,这点倒是和安迷修如出一辙,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说辞。他观察着金的表情以求判断他的决定,做好了引来神使也要夺回安迷修元力种子的准备。
“给他吧,金。”最终是格瑞做出了决定,雷狮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格瑞毫不示弱地看回去。金在一旁可是了半天,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那颗种子便立刻像得了什么赦免一样飘了起来,雷狮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这不是错觉,他想,安迷修的种子确实在向他飞来。
但这颗种子飞得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的,数次偏离航线,甚至撞上了他的鼻梁骨,这让他看起来蠢得像个安迷修一样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和安迷修一样蠢,并且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还处于一种被捆着的状态,他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任由安迷修的元力种子落在他被反绑住的手之间。
“雷、雷狮,”金出声喊他。
到底是个小孩子,雷狮斜着眼睛看他,毫不意外他接下来会问出的问题,
“所以安迷修大哥到底是怎么、怎么……”
“蠢死的。”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不是蠢死的吗。他心想。
安迷修的死甚至连轰轰烈烈都算不上,只是《农夫与蛇》中被人耻笑的农夫。雷狮正好赶上安迷修被护在身后的女孩袭击的场面,no.5也不是吃素的,几乎是一瞬间就跳开闪躲女孩挥过来的匕首,最后那把匕首只堪堪地划破了他的衬衫,在他胸口留下一道红痕。
但他们都没想到那女孩是用毒的。
混乱之中安迷修倒了,雷狮也无暇管那个无耻之人。裁判球被他单手拎过来,一开始他要求用安迷修的积分为安迷修疗伤。裁判球瑟瑟发抖,“人、人家做不到……”雷狮一愣,发现事态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他开始有点没由来的紧张了,因此他用愤怒的语调掩饰,“他的积分不够?缺的部分从我的积分里扣。”
“就、就是参赛者嘉德罗斯的积分也……”
裁判球的话来不及说完,雷狮一把捏住了他的球体,电光围绕着手腕跳动,他眯着眼睛问,“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再浪费积分了。”
安迷修的声音制止了他徒手拆了裁判球的暴行,雷狮啧了一声回头检查刚醒的人的状况,任由瑟瑟发抖的裁判球连滚带爬地逃走,“快死了就少说点话……”
“谢谢你,雷狮。”
雷狮蓦地瞪大了眼。
骑士靠在身后的石头上,脸色苍白神态却安详。雷狮向他走去,低头察看他的伤势,面对触目惊心的红色紧皱着眉头。他想开口嘲讽安迷修两句但是不知怎的开不了口。他弯下腰试图把骑士架起来,胡思乱想着那么多参赛者和元力技能,高价悬赏应该能抓来几个会治愈的,可安迷修摆摆手拒绝了他。雷狮压抑着怒火死死地瞪住他,然而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次交锋安迷修都不曾输了气势,这次也不例外。骑士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眨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雷狮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最终他还是一拳打上了安迷修背后的石头。
“…………所以,遗言呢?”
他咬牙切齿地问。
安迷修又笑了,他是真的讨厌极了安迷修的笑。
“别难为那位小姐,”他轻快地说,“凹凸大赛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杀我也许并非她的本意……”
“没门,”雷狮拒绝,“我一会儿就去锤死她。”
安迷修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苍白,雷狮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安迷修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只是有些遗憾罢了。”他低下头轻声说,拉过雷狮的手,五指强行插进指缝扣住了海盗头子的手掌,将其拉至自己的心口好好地放在那里,他抬起头,微微笑着,
“来不及找神父了,雷狮,你愿意听我忏悔吗?”
在海里漂着的时间里,他曾想象过他狠狠殴打安迷修的场景。他一拳揍上安迷修那张恶心的脸,嘴里骂着“我怀疑你长年的单身生活已经让你的脑回路老化坏死了”“骑士都是这种智商的话怪不得会被时代淘汰”“你最后的骑士死了岂不是让骑士绝种了”之类泄愤的话,他愿意想象安迷修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地向他承认错误的样子,但可能是海水的寒冷侵蚀了他的脑神经,他所能想象的,却是安迷修伸手捉住他手腕的样子。
‘雷狮,’安迷修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
‘可我是贯彻着骑士道而死的啊,我很荣幸。’
可不是蠢死的吗。
雷狮狠狠地向幻想揍了下去。
“我觉得,你们得给你们的盟友松松绑了。”
雷狮看着面前的通缉二人组,抖了抖肩膀用恶劣到愉快的声音提议道。金显得还有些忌惮,格瑞则又是面无表情地。No.2割开了绳子却又将烈斩横于他的颈前,说,
“雷狮,你必须承诺你会保护金的。”
“格瑞?!”
“你在要求海盗的承诺?”雷狮游刃有余地挑眉,“最擅长毁约的利益生物的承诺?我可不是你,只要有好处,我并不介意毁约。”
“你会遵守的,”格瑞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因为你还拿着安迷修的元力种子。”
雷狮低下头,笑得双肩颤抖,他狠狠捏住了那颗脆弱的种子,大有将它捏碎在这里的架势。但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力道,算得上小心的包裹住了它。
“成交吧。”最后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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