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pa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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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又ooc 如果能看完的话,感谢您
流言蜚语
文/六点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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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雷狮又收到情书了。”
安迷修的同桌这么说。
啊?关我什么事……?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是他想起来他的同桌是A小姐——换句话说,是个女孩子——所以他不会用这么没有礼貌地强调对女孩子这么说话,这是雷狮那种恶/党才会做的事,虽然他确实不觉得雷狮收到情书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不过按雷狮的话来说他对着母蚊子都会礼貌相待。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弯腰往脚脖子上抹清凉油缓解蚊虫叮咬带来的痒痒,而雷狮坐在他身边撸着袖子说风凉话,所以你才总是被蚊子咬,所以你才没有女人缘。安迷修看着雷狮白白净净连红都没红的皮肤,只好把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虽然他心里还是觉得雷狮纯属胡说八道,但雷狮就是不招蚊子咬,雷狮也就是女人缘比他好。
高三的雷狮同学可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上到已经毕业的学姐下到还没入学的学妹基本上都听过他的大名,中间还夹着一群和雷狮同届的排着队想给他生猴子。对于这件事安迷修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为论颜值自己比雷狮错不了多少,论成绩他和雷狮也不过是一名之差,况且雷狮还是个日常违反校规的主,可能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胡说八道,小姐们不该喜欢温柔体贴的阳光学长吗?
“你那种一般是备胎角色。”
当时雷狮好心提醒他,笑得特别过分。
安迷修没再接着在脑子里回忆他和雷狮的过往斗嘴,因为再想下去他可能会抛下A小姐去找教室后排的雷狮打一架。他看了一眼A小姐,发现后者在涂指甲油,粉嫩的颜色在阳光底下反着光。
“然后呢?”
安迷修顺着A小姐的话题问下去,A小姐把指甲油涂完了,张开五指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然后慨叹一声,
“能怎么样?撕了呗,还是当着人家的面。”
不出所料。
高三的雷狮同学崇敬海盗,碍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能烧杀抢掠,但是足够心狠手辣。手辣不辣安迷修没尝过,但心足够狠。每个找他告白的小姑娘递情书的被撕了扔了,直接表白的被他无视了,赶上他雷大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被嘲讽两句,最后让小姑娘夕阳下含泪的奔跑成为他高中青春的乐子,活脱脱一个邪魅狷狂霸道总裁范本,而且每个坚信自己是女主角的各位小姑娘都还在排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A小姐看他一眼,摆摆手叫安迷修凑耳朵过来。安迷修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了自己同桌的意思。
A小姐故作高深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响起来,
“我们都说,他不懂爱。”
“……雷狮至少比在下懂爱多了。”他回答说。
A小姐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安迷修又猜不透了,他向来不是很会猜测女士的心情。他照着他们刚才聊的话题想了想,说,
“你也想要情书吗……?”
A小姐的表情好像刚吃了三吨香菜。
“在下可以给您写一封,礼节性的那种。”他又说。
“……算了。”
A想了想安迷修平时的骚话水平,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安迷修做出了然的表情,打算再回归到自己眼前的习题册那里去。
“中午一起吃饭吧?”
A问他,安迷修想了想,很有礼貌地回答,
“我的荣幸。”
他打赌雷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出声。
不过安迷修和A小姐的共进午餐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坐在食堂的一张桌子上,甚至还是对角线。安迷修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对A小姐挑起的话题也只是礼貌应和。不过A小姐也不需要太多回应,她忙着指责雷狮不懂少女心,安迷修快速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又耐心等着A说完并吃完,最后在A进一步提出要求之前抢先回了宿舍。
然后他看见他刚才的谈论对象正躺在他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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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没什么好惊讶的,这是经常发生的事。雷狮走读而他住校,但因为某些原因雷狮一直和家里相处得不是很和平,经常来他这里鸠占鹊巢。甚至宿管都被他买通了——有钱真好,不愿透露的安迷修先生愤愤不平——加上开学分宿舍时出的一点意外状况,应该有不少人认为雷狮和他安迷修是室友。真不是,安迷修心想,他顶多中午来睡一觉,还懒得自己铺床硬要霸占我的。此时雷狮正躺在他的宿舍床上刷手机,露出玩味的笑来。
“……你又被表白了?”最后他挑了个话题,雷狮翻了个白眼,指责他相当不会聊天。安迷修把宿舍门关好拉开桌子前的椅子坐下,打开书包拿出课本。
然后他就被纸飞机砸到了头。
安迷修把纸飞机拿下来,罪魁祸首毫无隐瞒罪行意思地刚刚放下手,安迷修把纸飞机展开,开头就是一句,“亲爱的雷狮同学……”
哦豁,少女心事。
“我听说你把情书撕了。”
“第一封撕了,这个没撕。”
“……”安迷修被噎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情书折回纸飞机,再把女孩子的心意飞回雷狮手上。很受欢迎的人顺手把飞机放在身边,翻了个身就压了上去。
“……你好歹把鞋脱了再上我床。”
雷狮没理他,雷狮正忙着读学校论坛上的小说。雷三少爷最近特别沉迷论坛匿名版块小姑娘们以自己为原型写的恋爱故事,一边看一边磕爆米花,掉得安迷修床上全是渣子。
“这篇写的有问题。”他一边看一边还和安迷修点评,“我是有个姐姐,但不是二姐是大姐,我那傻子老哥才是老二……啊,这篇问题也很大,我要是有这里面一半争夺家产的狼子野心,我爸做梦都能笑醒,我哥能活活气死。”
安迷修的回应是嗯嗯啊啊你说的都对真好。
然后雷狮就不说话了,他这个人中午容易犯困,没刷一会手机就有点昏昏欲睡。雷狮看了眼时间把手机锁屏,扭头对没有午休习惯沉迷学习的安迷修喊了一句到点叫我,就枕在安迷修枕头上准备入梦。
“哎,雷狮。”
安迷修说。
“你可以不用拒绝地那么绝情的,可以再委婉一点的,毕竟那是——”
“安迷修,”雷狮打断他,抬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发音清晰,“我起码比你好,现在连A都觉得你喜欢她了。”
安迷修写题的笔顿了顿,而后他从椅子上转过身来,看着雷狮,算得上有点无辜地回复,“我是挺喜欢她的啊。”
“得了吧安迷修,”入侵者用胳膊肘把自己从床板上支起来,雷狮就那么看着他,“你还喜欢蓝天白云绿树青草呢,是你困了还是我困了,你还想瞒我?”
雷狮盯着他,面无表情,
“我什么都知道,安迷修。”
安迷修用两指捏了捏眉心,心想可能自己以后也需要午睡一下。他到底是怎样才会试图瞒和他对彼此知根知底的雷狮呢?他清楚雷狮是最懂他的,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他清楚雷狮是最看不惯他的,因为雷狮觉得他比他还傲慢。
最后雷狮不想继续平板支撑了,他放松力道任由自己摔在床垫上,把脸埋进枕头里进行他宝贵的午睡。而安迷修扭回身子,重新面对他的习题册。
但安迷修把演草用的铅笔在卷子上捣断了笔芯都没做出下一道题,他偷偷看了一眼雷狮,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手腕压在解下来的头巾上,头发凌乱。安迷修看着这个把自己看透了的家伙,皱了皱眉。
安迷修不会喜欢单独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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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婚主义者,你们省点功夫吧。”
开学当天雷狮直接说,“我没有闲工夫把时间浪费在你们喜欢的浪漫爱情上,也没心思顾及你们的小情绪。”
安迷修在底下捂住了脑袋,合着自己之前的苦口婆心全被雷狮当放屁了。雷狮挑衅地看着安迷修的方向,安迷修打赌他刚刚看到雷狮翻了个白眼。他们隔空眉来眼去了一会,雷狮自顾自地就下来了,留下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班主任尴尬地圆场。
后来安迷修指责他说话太不客气,雷狮反唇相讥道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是烂好人的。
但无论是不客气还是烂好人,雷狮的宣言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对于雷狮的不婚发言,理解大概分为三种,一种是不信邪派,认为雷狮只是受了网上风潮的影响,逞一时口快罢了;一种是自我感动派,认为雷狮只是还没有遇到真爱过于武断。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很相信雷狮说的话。
“我信,我信。”安迷修表示。
雷狮冷哼一声,“废话,因为你也是不婚主义者。”
有关安迷修和雷狮的孽缘可以再往前追溯几年。
“安迷修,雷狮逃了晚自习,你去找找他。”
他跟雷狮的交集开始于幼儿时期,真正开始结缘却是已经上了初中。当时他是年级的纪律委员,雷狮则是违纪大户。安迷修无数次在通告名单上看到他雷狮的大名,心想着这个邻居家的小子怎么这么不省心。
然后他看见年级成绩榜。
安迷修:……
安迷修:这个邻居家的小子怎么回事。
日后的几年,安迷修有无数次都在想,如果他当时没有暴露他和雷狮认识,那他是不是就会保持着没有人看穿他的本质这样一直到最后呢?
但假设终归是假设,饶是他再畅想未来,初中的纪律委员安迷修还是要去找逃了晚自习的雷狮。
安迷修看见雷狮。
他躺在天台的地面上,周围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子子。安迷修伸手把天台门又关好,走到雷狮身边,把空罐子一个个收集起来放在天台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方便清洁工阿姨来取。雷狮看他一眼不为所动,安迷修说,
“班主任叫我来找你回去。”
“你觉得我会和你走吗,安迷修?”
雷狮看他一样,语气挑衅又恶劣。
安迷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他身旁蹲下,雷狮立刻推了推安迷修让他往那边去点不要挡着他看夜空。于是安迷修就干脆坐在了他身边,问他,
“今天晚上会有什么吗?”
雷狮瞥他一眼,“我就不能是临时起意违纪吗?安迷修,我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
“不能,”安迷修却说,他抬头皱着眉头从这头看向那头,试图从黑漆漆的夜幕中找到些许端倪,然后他抢在雷狮嘲讽地笑出来之前说,“你虽然任性,但好歹也算遵守规则……只不过这个规则不是校规,而是你心里自己的准则罢了。我虽然不认同你大部分的行动,但我并不相信你会做出无意义的举动。”
雷狮一愣,终于舍得正眼看他,安迷修不躲也不闪,直直地注视着雷狮,反问,
“我说的有错吗,雷狮?”
有意思,雷狮笑起来,放松了身体,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
“今晚有流星雨。”
“这样啊,”安迷修回答,“……我还是觉得不要翘晚自习的好。”
雷狮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愿望想要许的吗?”安迷修问他。
雷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礼尚往来,安迷修,没有好处的话你可别想让我揭自己的老底。
“你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安迷修?”
他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不想说的意思,如果能套出安迷修的愿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谁知道安迷修竟然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
“世界和平吧。”
安迷修语意带笑,又正儿八经地重复了一遍,
“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
安迷修无辜地看着雷狮,似乎不明白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好,雷狮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停不下来。他把自己笑得都蜷成了一团,搞得安迷修有点疑惑自己说的真的那么好笑吗。
突然雷狮停下来了,他翻身再次面朝天空,说,
“安迷修,你笑得可真恶心。”
“……是吗。”
“毫无疑问,你的话你的笑都出于真心,”雷狮懒洋洋地说着,把玩着自己的头巾带子,“安迷修,你是个好人,但你不是个圣人。
“你的愿望里没有你自己的位置,别人都夸你大公无私,但我知道,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没法爱别人的。
“安迷修,你的无私成就了你的自私,你行善的本质,不过也是自我满足罢了。”
安迷修没有回答。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不否认,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雷狮说,“这点我不否认。”
安迷修没再提回去上晚自习的事,只是陪着雷狮坐在天台上仰着脖子看夜空。他没戴手表,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也不是很清楚,一个人逃晚自习变成了两个人,所幸他还有辩解的理由。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突然听见雷狮说,
“我的愿望,是摆脱一切,去更大,更宽广的地方。”
安迷修低头去看他,流星雨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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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好歹对喜欢你的小姐们好一些吧。”
听见这话,雷狮直接就笑了。经常伤人心的雷狮同学躺在经常和别人拎不清楚关系的安迷修同学的床上翻白眼,说,“我起码比你强,我起码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你明知道我的理想。”
雷狮说,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头也不扭一下,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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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A找你——”
推门而入的传话员愣了,正在打闹的安迷修和雷狮也愣了。安迷修低头一看,发现雷狮拽着他领子他把手放在雷狮肩膀上,看上去要多gay有多gay。帮忙传话的同学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转而比了一个大拇指就要退出房间,甚至还打算帮他们掩上门。
安迷修嘴角一抽,一把推开雷狮追上去,
“我觉得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雷狮你别笑了闭嘴!!”
A今天涂了粉色的指甲油,按在白色的奶茶纸杯上显得青春靓丽。如果安迷修再观察仔细点或许还能发现她今天还涂了口红,并且奶茶的装饰作用大于实用价值,或许还能看出她的目的也说不定。
A问:“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安迷修想了想,如实回答,
“我觉得即使我们学校在这方面管的不严,指甲油还是少涂比较好。”
A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
“你和雷狮?”
A小姐又问,安迷修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来,数落了一通雷狮的罪状,从霸占他的床铺讲到用他的沐浴露。A小姐看起来对雷狮用霸王还是海飞丝的洗发水不感兴趣,似乎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打断他,总之等安迷修终于注意到佳人意识已经游离到太阳系之外甚至开始跳起disco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问,
“说起来,你找我是什么事?”
哦豁,祖宗,你可算想起我了。
A小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A小姐心里很苦,A小姐还要保持微笑。最后他亲爱的同桌对他说,
“你想和我考一所大学吗?”
这个问题让安迷修愣了一下,从埋怨雷狮的激动情绪中清醒过来,安迷修看向A小姐,眼睛扫过她的指尖又看向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最后移开了视线,委婉地说我还没有定好目标学校。
但A小姐并不打算就此接收讯号。
“班里人都传你喜欢我。”她抛出了一个弯少些的球。
我们的安迷修选手轻轻松松地躲开了暗示,转而回答, “如果让你困扰了的话,在下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A咬了咬下唇,露出不甘和焦躁混杂的表情来,她的眼神里透露着催促和不安,不明白这位她认定喜欢她的骑士为什么要如此吊着她的胃口。但这些微表情安迷修都没有再看,从他们上几句的聊天开始他就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外面的大树,时不时扭动一下身子好像试图看清楚些什么。
A终究是坐不住了。
“要做我的男朋友吗?”她问。
安迷修动作一顿,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声轻笑,随后他放松动作,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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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别和我抱怨你没有女朋友,你这是凭本身单身。”
雷狮幸灾乐祸地说,安迷修过去作势要掐他脖子,于是两个人又扭打成一团。
安迷修拒绝了A小姐这件事在班上炸开了锅。
大家都沸腾了,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靠谱的猜安迷修是口误,不靠谱的猜安迷修是个gay。了解真相的雷狮同学冷笑一声,我觉得你们的脑子都不太靠谱。目前最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是安迷修担心影响心上人的学习才含泪推开佳人,吃瓜群众雷大锤比了比两人是年纪排名,继续冷笑,谁耽误谁啊。
但没人理他,毕竟那不浪漫,那不爱情。
A小姐有够失魂落魄,安迷修体贴地提出是否需要自己向班主任提出换座位的需求以免尴尬,A苦笑着回复你这样的体贴已经很让我尴尬了并婉拒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不想让老师看出端倪。
但无论怎样A和安迷修之间是感情线是黄了,八卦女生宿舍的夜谈资料又少了一个,把别人的爱情当作自己是精神食粮的姑娘们捶足顿胸。但生命不息,八卦不止,bg线没了,腐女姑娘们一个个跟磕了药似地自行生长,把安迷修的对象瞄到了雷狮身上。一时间两个人连提前认识都成了他们是真爱的证据,稍一有互动更是引得女孩们呼吸骤停。
安迷修心想你们放过我吧。
雷狮躺在他的床铺上,整个中午整个中午地又开始看他和安迷修的同人小说,一边看一边笑,见到觉得能羞辱安迷修的桥段还大声念出来。安迷修悲愤交加,拿书本去封雷狮的嘴,雷狮笑得更加过分,气得安迷修只好撸起袖子跟雷狮加油干架。
流言蜚语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无关痛痒的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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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人都传你喜欢我。”
雷狮懒洋洋地说。
他刚和安迷修打完球,两个人脱了外套坐在球场边的长椅子上休息。安迷修站起来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饮料,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给雷狮要了罐可乐。雷狮接过安迷修抛过来的可乐,食指弯曲勾住拉环,却在拉开前停顿,带着揶揄的笑说了这么句话。
安迷修叹了口气,
“如果你在意的话,在下会和你保持距离……雷狮,那时候你果然在偷听啊。”
雷狮一笑,略一用力就把可乐拉开。安迷修拧开矿泉水瓶盖坐到了他的身边。
“下一句呢?”雷狮笑着问。
钢铁直男安迷修梗着脖子,拒绝回答。雷狮就笑起来,笑得特别过分,过分到安迷修又要撸起袖子跟他干架。但雷狮笑着笑着自己就停下来了,他看着安迷修的眼睛,甚至有点算得上认真。
“做我男朋友吧。”他说。
而后自己又笑起来,
“不是吧安迷修,连我你也要拒绝吗?”
安迷修应该想很多东西的,他本应该想很多的。只是他的眼里只有雷狮按在铝罐上的指头,那个铝罐随着雷狮的施力而微微变形,雷狮吞咽饮料时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但他什么都没说。
无休止的空白。
雷狮把喝完的空饮料罐子扔进垃圾桶,正中篮心,铝罐摔在它的同类身上发出响声划破了这片空白,雷狮瞥了一眼安迷修,冷笑一下,说,
“安迷修,你这个满脑子不切实际理想的现实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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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
安迷修和雷狮都是追求自己理想的家伙,只不过雷狮是自由的,而安迷修是克制的。换句话来说,
雷狮选择飞向远方,而安迷修选择融入人群。
他安迷修是博爱的,放在魔幻世界观里就是那种救世主型性格,因为只能平等地爱所有人所以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这才是你安迷修不婚主义的原因。
你根本无法去爱单独的一个人。
“那你呢?”安迷修轻声问,其实心里有答案。
雷狮回答了,那与他心中的回答一字不差:
“自由,我想要自由。”
流星雨如期而至,几乎要把他们都淹死在这里。
他们又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的理由千奇百怪,挨个去统计的话大概能打破最鸡毛蒜皮打架理由世界纪录(如果有那玩意的话)。他们打起来各有胜负,这次安迷修把雷狮压在他的宿舍床板上,一手箍住他的手腕试图抑制这家伙乱动乱扭,苦着一张脸劝雷狮回家睡觉把床腾给他。
但雷狮同学立志做海盗,海盗岂是嘴炮所能打动的?海盗先生毫无同情心地笑着,试图用膝盖去顶安迷修的胃部逼迫安迷修放手。安迷修哪敢让他得逞,赶快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雷狮身上去,床板随着他俩的动作发出危险的呻吟声。
“起开安迷修,隔壁还以为你带姑娘回来摇床呢。”雷狮坏笑着说,试图去推他。
“我床迟早被你弄塌!!”安迷修悲愤交加。
雷狮几乎都能闻到安迷修洗发水的味道。
是哪家的洗发水能让这家伙的头发如此茂盛还拥有那么多角状增生物呢?雷狮漫无边际地想着,把这个牌子卖给程序员一定大有钱途。
但他其实不太想想这个,但他要不想这个,他脑子就会拐到另一个问题上去,
为什么我非得和他打架呢?
为什么我们非得分歧呢?
他想不出答案,又不得不去想,只好想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抬头看向安迷修,望进安迷修的眼睛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打了。他想和安迷修探讨一些哲学问题,关于安迷修和他,关于他们的理想,关于流言蜚语,他看向安迷修,心想,踹完这一脚,我就去问他。
我就去告诉他。他想。
结果床板不负众望地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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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家吧。”
眼看着床板一时半会修不好,罪魁祸首雷狮仿佛良心发现一样清了清嗓子提议。安迷修哪能说出一个不字,难道他今晚上要睡在一片木头渣子上吗?只是雷狮陪他去开假条的时候,宿管友好地提议,
“你可以睡在你宿舍的空床上的。”
我怎么没想到。
雷狮心想自己一定是被安迷修砸傻了,如此方便快捷的解决方案都忘了。他看了一眼安迷修,好好学生和颜悦色地看着宿管,把填好的假条往桌子上一放,语气轻松自然,
“我被子也被扎破了。”
宿管表示了理解并给予了放行,顺便提醒二位早上一定记得起床不要迟到。安迷修微笑着道谢,雷狮在他斜后方回忆着那床毫发无损被子若有所思。
最后走在路上的安迷修问他,
“今天几号?”
“四月……啊。”
他想起来了,今天四月九日,十点半,一个半小时后就是他生日来着。安迷修在一旁补充,“就当是给你过生日,要不要去吃烤串庆祝一下?正好我请客。”
雷狮看着他,并不说话。
鬼知道雷狮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们所在的路段路灯正好在拐弯处坏了一盏,形成一段黑暗隔离区,月光尤其耀眼。他只是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安迷修。安迷修好脾气地站在他身边等他回话,雷狮还是不说话。他心里想着月亮有点美,美到可能会阻碍他某个雄途伟业计划的实施,于是他又去看安迷修,白色的月光衬得这家伙人模狗样的,蓝绿色的眼睛如同让人溺毙的湖泊。雷狮又抬头去看月亮,心想去他妈的床垫被子床板,他的雄途伟业或许可以为了这个家伙稍微改变一点。
然后安迷修友好地问他是不是颈椎有点疼。
……妈的安迷修。雷狮扭头就走。
玩笑归玩笑,安迷修放弃追究雷狮颈椎的问题,只当是他天天躺着玩手机的后遗症。他再次询问了一下雷狮的意愿,这次强调他可以再给雷狮点上啤酒,但限量一罐,因为明天还有课。他自以为已经照顾了雷狮所有的小算盘并给出了合理解决方案,却不想雷狮没有一口答应,反而意有所指地问他,
“你知道我多大了吧?”
“十八,怎么了?”
“我成年了,”雷狮说,“去我家吧,我大姐有应酬,傻子老哥住校,我爸今晚不回家。”
他目光有神,海盗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明面上抢来抢去的,但他家富得好像有王位要继承,因而不可避免地在他的启蒙教育中优雅含蓄占了很大比例。二者中和一下,他很喜欢用明显的暗示代替直白地诉说需求,也更喜欢用一目了然的说辞取代山路十八弯的含蓄。
安迷修愣了一下。
雷狮看着他。
雷狮向前一步安迷修就后退一步,雷狮向前两步安迷修就后退两步,最后安迷修意料之中地撞了墙。安迷修是不喜欢谁,但安迷修也不是完全的傻子,雷狮的暗示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他不太明白事情怎么会就到了这么一步,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口——
“啧,你往里面去点。”
安迷修一口老血差点没哽在喉咙里。
他被雷狮一脚踹进路灯照不到的阴影,还没来得及抗议就看见雷狮扭过身子往反方向走了两步。挠着头发冲不远处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爸。”
安迷修赶紧贴着墙壁缩好。
缩完又想,我怎么跟个偷情男朋友似的。
雷狮他爸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雷狮,“你朋友?”
“你看错了,没人。”雷狮睁着眼睛说瞎话。
雷狮他爸显然不相信这种鬼话,但他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安迷修又松了口气,松完又想,我怎么更像个偷情男朋友了。
雷爸问,
“你决定好了?”
雷狮一愣,而后答非所问地回答,
“你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吗。”
雷狮他爸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走到自己儿子身边,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雷狮肩膀紧绷着,没躲闪也没想接受,于是中年男人的手指瑟缩了一下,最后收了回来,颓丧地垂在裤缝旁边。西装革履的成年男人顺着雷狮的话题接着说下去,
“就走了。”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雷狮用一种无所谓的眼神和态度对他,于是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男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却又听到自己的儿子在身后说,
“我不是你年轻时精神的延续,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男人回答。
“所以谁也别想把我留下来。”雷狮又说。
这次男人没有再回话,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走进了黑暗中。
雷狮目送他。
慢慢地,他卸了力气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安迷修慢慢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想问点什么但又觉得好像不管自己屁事。最后无处安放的担心化作拍在雷狮肩膀上的力道,他憋了半天最后问了个自己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问题,
“现在我还去你家吗?”
雷狮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最后笑了笑,说,
“算了,你请我吃烧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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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雷狮说,“其实真的很够可以的。”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夜市人正旺,粉红色的塑料椅背上都是烧烤的味道。雷狮显然心情不是很好,话不是很多,整场饭局他们最多的交流可能就是雷狮要求加串安迷修含泪数余额。幸好之前约定了只有一罐啤酒,安迷修心想。然后他听见雷狮开口,
“他明明知道我从初中开始就攒钱计划离家出走了,临到头来却又担心我没钱买机票,偷偷摸摸地换了账户打钱过来,好像我不知道是他了一样。”
安迷修心想我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秘密,但这好像不是吐槽的时候,于是他只是问,
“你不打算高考了吗?”
“不打算,”他痛痛快快地承认,“我家打算把我送出国去。”
这有矛盾,安迷修心想,于是他说,
“但你打算自己偷偷跑掉。”
雷狮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抬头看星星。结果月明星稀,刚才刚称赞过月光现在哪有星星给他看,他看了个寂寞。但现在重要的是气氛,安迷修也配合地假装那边有星星,两个人对着一片黑漆漆夜空仰着脖子。
但今天雷狮的分享欲好像特别大。
“他是为了我们家留下来的,或者说为了我妈。”这是个让人称道的爱情故事,雷狮说,漂泊的旅人为了爱情停泊,甚至还取得了极大成功,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标准的童话结局。
你喜欢的那种。雷狮还不忘嘲讽两句。
喜欢童话吃你大米了吗!安迷修愤愤不平。
但雷狮又接着说了,
“但我不会,安迷修,我不会给任何人留住我的机会的。这儿太小了,不出去看看我死也不会甘心的。
“什么感想?”雷狮又突然把话茬抛给他,白皙的指尖在空啤酒罐子上敲击。安迷修能有什么感想,我安迷修算什么才能在你的人生理想中占据一席之地啊?但气氛太好安迷修不忍心破坏,为掩饰尴尬他低头刷了下手机。
啊,刚好十二点。
于是安迷修清了清嗓子,以茶代酒,用自己的纸杯碰了碰雷狮的空啤酒罐子,
“生日快乐,雷狮。”
雷狮敷衍地点了点头,显然不是很在意生日的问题,一心等待安迷修的回答。但安迷修看起来和生日杠上了,他问,
“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
雷狮看着他。
雷狮说,
“去更大的地方。你呢,安迷修?”
眼见是瞒不过,安迷修叹了一口气,
“我有个师傅,可以算作我的养父吧,所以……
“……我大概会留下来,师傅老了,即使他支持,我也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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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雷狮面色不变,四平八稳地跟他碰了碰杯,心里倒是没太大的惊讶。
他雷狮不会为了安迷修停泊下来。
安迷修也不会为了他雷狮漂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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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有关爱情。
“我讨厌爱情。”
雷狮有天这么说过,安迷修就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喜欢爱情呢?爱情多么美好啊。”
爱情是夜莺歌颂的对象,是胸膛顶在玫瑰枝上也要歌唱的美妙情感。爱情能让淘气的孩子变得羞赧,能让暴躁的人无所适从,他能用一千种一万种句子赞美爱情,所以他不能理解。
“得了吧安迷修,”雷狮躺在他的床铺上,头巾被他随时扯下来扔在一边,“你的爱情太廉价,人手一份跳楼价大甩卖。”
“……有吗?”
“啊对,没有,没有,”雷狮翻了个身趴在安迷修的宿舍床上打游戏,嘴上敷衍地回话,“你那根本不叫爱情,说喜欢都牵强,叫欣赏才合适。”
安迷修做着题的动作停了停,他把铅笔放下,倚靠在椅背上回过头来,雷狮去看他的眼睛,从里面只看到了等价均分的感情。雷狮轻笑一声,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却听见安迷修说,
“即使我的爱独一份你也不会喜欢吧。”
““爱情会阻碍你/我的自由。””
“……”
“……”
雷狮盯着那个刚刚惨死的游戏角色,利落地按了重新开始,这次没有安迷修的干扰他的小人一往无前,跳过重重障碍物来到公主的塔下。营救公主的动画还没开始他就按下了右上角的跳过键,新的地图在他手机的屏幕上徐徐展开,一阵提示音后他的小人向着仿佛没有边界的更远、更大的世界走去了。
“你少傲慢了,安迷修。”雷狮一边操纵自己的小人,一边懒洋洋地回话,
“我讨厌你这种比我还自大的家伙。”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并未离开屏幕,也不知道是想起了有着类似经历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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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有关雷狮和安迷修的故事到这里几乎就要讲完了,他们从未有过开始,因而从未有过故事。越界的话没说几句就被四两拨千斤,两个人清醒得要命,谁都不肯当醉鬼,只好做两条相交线——稍微触及那么一下,之后各奔东西。
雷狮的宏图伟业计划开展十分顺利,除了他那暗中照料的老父亲,从大姐到二哥都不知道他咕了国外某大学自己跑去环游世界;安迷修也不甘落后,高三下学期成绩稳步提升,死死把自己扎根在成绩榜前端。
你要说,他们最后还能有些什么不同?
安迷修去送了雷狮。
雷狮登机的日子只有安迷修知道,他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父亲都不是很清楚。安迷修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的,刚考完试就收到雷狮发来的短信,
“我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你来不来?”
安迷修心想我敢不去吗。
他如约赶到了,雷狮靠在自己的行李上玩手机,行李意外地轻便,雷狮看见安迷修过来,也只是抬了抬下巴纯当打过了招呼。
“东西都带齐了吗?”
“卡米尔接机,我随意点就好。”
“你也别只让卡米尔操心啊。”
“哦?那也轮不到你瞎操心吧,安迷修?”雷狮投来挑衅的目光,安迷修只当没看见。
他们日常斗嘴,之后雷狮就去给行李办托运,而后过安检。安迷修站在外边看着他,雷狮终于舍得从游戏中抬起头,
“安迷修。”他喊。
安迷修向他招招手,想了想,又露出一个笑来。雷狮就也笑了,他转过身,往安检处走去,背对着安迷修朝他挥了挥手。
安迷修,安迷修,雷狮心想,幸好是安迷修。
飞机起飞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雷狮走后,A小姐在一堂没那么重要的课上向安迷修传纸条,安迷修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你到底喜欢谁啊?”
安迷修想了想,没有回话。
眼见着安迷修打算无视那张纸条,A小姐有些着急,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子弹,不知是怕被老师抓到还是怎么的,
“你不喜欢我,雷狮走了你也不难过,你到底喜欢谁啊?”
安迷修还是没有说话。
A小姐看了一眼老师的方向,扯过那张纸,又在底下添了一句话,
“你喜欢雷狮吗?”
安迷修想回答是,我喜欢雷狮。但他又想起雷狮说他的喜欢太廉价,又想起雷狮说他的喜欢不叫喜欢,叫欣赏才合适。人的一生能欣赏很多事物,欣赏滥情而又残酷,他实在不希望把他对雷狮的感情归在这一类,只好再一次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看,所有流言蜚语,到最后都还是闭了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