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晚上的故事
抵达23营地的那晚注定是非常漫长的一夜,云层之上敌人来袭,云层之下本该是援军的人类军对平民轰炸。枪响了,堂马广登死了、枪响了,远见真矢击坠了轰炸机。事情朝着荒诞的、癫狂的方向发展,撤退的是人类军是Festum,他们却是狼狈的那一方,人类和Festum都是敌人,龙宫岛在看不见的远方。
真壁一骑和皆城总士路过帐篷的时候,西尾晖正捧着堂马广登的摄像机,少年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最后晖打开了它,却也说不上是要拍摄些什么。屏幕亮了起来,晖发现摄像机在刚刚的混乱之中完好无损。
它比大部分人要幸运。
一骑突然这么想到。
他能听到帐篷里传来各种声音,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受了伤的在痛哭,暂时存活的在啜泣。医疗人员马不停蹄地奔波,死于轰炸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没有办法带走他们,只能就地掩埋。
日野弓子从他身后的帐篷里走出来,面容悲戚,她向他点了点头权作示意,而后奔向下一顶帐篷。弓子走得急,帐篷的门帘并未完全合上,里面漆黑一片,哭声夹杂着呻吟声隐隐约约,他对身边的总士说,
“稍等我一下、总士。”
然后他走进了帐篷。
那儿有个孩子,看起来跟艾梅莉差不多大,是个男孩,黑色皮肤,蜷缩在床铺上。绑着绷带的右腿隐隐约约渗出血,他看起来很痛,难以忍受。他的旁边没有成年人的存在,还有两个黑色皮肤的小孩子在另外一张床铺上,抱在一起,小声地哭。
真壁一骑走过去,蹲在那个跟艾梅莉差不多大的孩子面前。弓子救不了他,他伤得太重,只能放任他在这里,好去挽救下一个生命。孩子几乎没有意识,甚至察觉不到一骑靠近。另外两个小孩子仍旧抱在一起,小心地看着这个大哥哥。
他向孩子伸出了手,抓住了孩子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手腕。孩子轻轻颤抖一下,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方向,他落在帐篷里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这个孩子,真壁一骑说,“对不起,没能救下你。”
那个孩子挣扎着反握住他的手,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露出了笑容,“妈、妈妈……你来接……接我了吗?”
一骑一愣,随即露出伤感的表情:他正在走向死亡。于是他与孩子牵手,轻声告诉他,“嗯,我就在这里。”
孩子闭上眼睛,满足地笑着。
片刻之后一骑松开了手,他转向另外两个孩子,问他们,“他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叫安迪。”
真壁一骑说,皆城总士停下脚步看他。先前一骑从帐篷里出来便一言不发,总士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与他一道先往回走。离开帐篷五十二步,真壁一骑开口,说出了刚刚那个孩子的名字。
“他看起来跟艾梅莉差不多大,总士,”一骑说着,“他看起来也很痛苦,不是被同化,而是被人类的子弹伤到……总士,我们那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皆城总士顿了顿,回答说,“不是你的错,一骑,我们再怎么样都无法无死角覆盖所有地方的。”
一骑看向别处,接着说,“刚刚我去找了远见……远见说,'明明很难过,却流不出眼泪'……我现在大概理解她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小,总士,”一骑又说,“父母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我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先前一骑问过这个问题,晖也喊出过类似的质问。为了希望?希望现在又在哪里?
他们走到驾驶舱旁边,在这个过程中一骑向总士描述了他刚刚看到的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仿佛只要能记住他的样子,他就会再活起来一样。其实皆城总士知道他所说的一切,一骑走进帐篷时他就在外面,看着一骑拉起那个孩子的手,看着一骑给予那个孩子临终关怀,又看着一骑询问孩子的姓名。
但在他们选择了交流的那一天,言语就变得尤为重要,因此皆城总士一言不发,任由真壁一骑讲述着他本知道的情报。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睡袋拿出来,摆在一起,并未睡在各自的驾驶舱中。两个人靠在墙边,挨得很近。战斗后的休息极其重要,皆城总士说,于是真壁一骑乖顺地闭上眼睛。此时距离天亮已不剩多少时间,未知的一天即将到来。
“晚安,”总士对他说,有些不擅长地安抚着,“……做个好梦,一骑。”
或许是因为比起现实任何梦境都算得上美梦,真壁一骑统共睡了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最终什么也没能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