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随意的丧尸pa,cp感比较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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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我写的非常嗨!
The Journey
#1
真壁一骑盯着那边的草丛看了很久了,手中捏着一根饱经风霜的钢管,上面还有凝固的红褐色液体。皆城总士在做物资搜集的最后确认,检查他们是否遗漏了什么事物。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们的食物储备不断减少,不得不出来再次寻觅。剩余的物资被总士妥善地规划,每一天中用于觅食的时间也被严格地划分出来,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只会愈发严峻。最坏的情况下,总士说,我们可能需要马上就出发寻找下一个生存的地方。
但显然没人会愿意长时间暴露在危机四伏的外界。
由皆城总士来规划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真壁一骑完全不会有异议。不如说在他心中只要跟皆城总士一起行动就没有大问题,总士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的想法,无奈中又有些束手无策——哪怕是去直白地对一骑点明这点,对方也只会觉得“难道总士想跟我分开吗?”
皆城总士的回答当然是不。
真壁一骑盯着那边草丛看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了,似乎不像是在发呆了。结束了搜寻而又一次一无所获的皆城总士走到他身边,看他到底在看些什么。透过树叶的间隙他看到有活物在动,进入警戒状态,他仔细去看——皆城总士猛的僵了一下。
那是一只狗。
一骑在旁边发出了一声笑。总士挪开视线,脑海内还残留着看到的景象——一只脏兮兮的狗,看起来流浪有些时日,正护着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或许是食物的东西对着两人呲牙咧嘴。
“我只是想起了巧克力。”一骑说。
总士顿了顿,然后开口,“……我们不能养着它,一骑。除开我们所剩的物资甚至不一定能长时间供应我们两人的生活之外,我们还不能保证它,或者是说它现在正护着的东西有没有携带病毒。换句话说,感染的可能性太大了。”
一骑扭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而且总士怕狗,对吧?”
皆城总士躲开青梅竹马的视线,干咳一声,“这是两回事。”他看了看周围,确认街道上除了他们二人与草丛中的那只小狗外没有别的行动的事物,而后对一骑说,“该回去了,在外面呆着风险太大了。”
回去的路上,真壁一骑突然说,
“我真的只是想起了龙宫岛,总士。”
远处传来一声雷响,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皆城总士最开始没说什么,好半天才嗯了一声,回答,“大家一定都没事的。”
当天夜里下起了雨。下午的时候那声雷击终究没有辜负两个人的期待,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雨丝,很快如子弹一样砸在窗沿上、屋顶上。这是个极好的消息,或许他们今晚能稍微放心一些,睡得好一些。总士把一个小桶放在外面蓄水,然后坐在椅子上,点亮灯——没有电,但所幸他们在学校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些酒精灯,又在商店里找到了一些火柴跟打火机,倒也能做替代。
一骑探过头来看总士在做些什么,总士侧过身子任由他看。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收音机,意外所得,不过并不能用。总士把它的一些零件放在一边,试图修好它。
“小时候那个收音机,是卫修好的吧?”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也能做到。”并没有闲暇去看一骑,总士只是皱着眉头与这个家伙做着搏斗。顿了顿,他抬起头,似乎是安慰的语气:“也许没多久我们就能听到龙宫岛的电台了。”
“开场白一定是广登的独唱吧。”想起有趣的事情,一骑笑了起来,坐在总士的旁边趴在桌面上看着对方忙活。雨声太有节奏,酒精灯的火苗暧昧不明,真壁一骑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皆城总士看了看他,默默放轻了动静。
他们都太想听到属于龙宫岛的声音了。
丧尸危机爆发的第三个月,也是他们离岛求学的第一年又五个月,他们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被迫躲进一家无人的小餐厅中。无数的迹象证明这是一场世界性的、毁灭性的灾难,但真壁一骑与皆城总士没由来地坚信着:
如果这个世界上仍存有一片尚未被污染的乐园,那一定是龙宫岛。
#2
直至病毒爆发的当天,他们还都只是普通的学生。
作为龙宫岛的第一届正式交换生,真壁一骑与皆城总士跟远见真矢三个人一同离开龙宫岛来到东京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出发的那天,一向向往东京生活的堂马广登激情高歌一曲为他们送行。真矢的姐姐弓子被大人们爆料出学生时代憧憬东京的疯狂,大家都笑起来,他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启航。广登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冲到围栏上,双手比作喇叭,大声喊着,
“一年之后我也会去东京找前辈们的!!”
然而他们没等到新的交换生后辈的到来,真正来到的是疯狂、不讲理而又荒诞的现实。
丧尸病毒爆发的当天,一骑跟总士正在体育馆里比赛游泳,真矢则因为要进行射击训练而与他们暂时分别,三个人还约定了晚上一起吃晚饭。一骑从水中探出头来,水珠沿着他的发梢滴在肩膀上,总士要稍微慢一点,于是一骑露出胜利的笑。他松开扶住泳池壁的手,仰躺在水面上蹬了一下墙壁,好慢慢漂走。
他们看到的第一个感染者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起初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人,他们的注意力都还在彼此身上。有个好心的女生走过去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助,双目无神的人看了看女孩,脖子歪到一个似乎是断了的弧度。女孩觉得有些可怖,于是后退了两步,但对方猛的扑上来,狠狠咬下罪恶的一口。
尖叫声回荡在体育馆内。
皆城总士和真壁一骑同时回头去看,正好赶上女孩站起来的样子。脖颈上的肉被人撕去一块,红色的血液夹杂着白色的不祥的纤维一滴滴落在地上,失去的部分被放在她旁边的人的嘴里咀嚼。游泳池边,池中的人们口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喊,大家争先恐后地涌向狭窄的出口。然后一个倒下,一个站起来,更多的人倒下。
皆城总士试图从泳池中起身,真壁一骑也快速往池边游,然而第一个被咬的女孩就突然出现在池边,对着探头的皆城总士狠狠合紧上下颚,总士凭借着反应速度猛的向下一沉,重新潜入水中,躲过了直接的一击。
“总士!!”
呼唤着总士姓名的声音有着些许颤抖,真壁一骑觉得呼吸有些不稳。对方的牙齿几乎贴着总士的鼻尖掠过,他差点就想起总士血淋淋的眼睛——他瞪大双眼,手脚冰凉,甚至无法想象总士被变成那副模样,他只想赶快到总士身边去,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一骑扎进水中,入水的那一瞬间岸边的尖叫声仿佛就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像一条鱼一样快速向水下总士的方向游去。
他们在水下汇合,真壁一骑抓住了皆城总士的手腕。他迫切地想要张口确认总士的安危,险些忘了自己还在水底。总士第一反应是将他推开防止袭击者波及到他,而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替总士挡下下一记攻击。
奇怪的是被感染的女孩没有继续袭击水下的他们,她似乎忌惮着什么。对方像一只野兽一样嗅了嗅水面,在鼻尖触碰到水流的那一刻猛的弹开,尖叫着仓皇逃窜。两人隔着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似乎他们无意之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总士向一骑点了点头,一骑就从总士的眼神中了解到他的意图。他们在水下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了泳池正中间,距离岸边都有一定距离,以此预防感染者突然对他们施以毒手。而后皆城总士探出头来,试图将他们的发现告知他人:“大家请听我——”
他顿住了。
真壁一骑察觉到不对,于是也从水下钻出来,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丧尸们围着泳池注视着他们,最后一个曾经的活人正缓缓地从泳池边站起来。像地震后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石板站起身后发现周围只有废墟一样,他们发现自己可能是这里唯二的幸存者。
该怎么形容这个场面呢?
在丧尸们的注视与蠢蠢欲动中,真壁一骑握紧了双拳。总士默不作声地反手按住他的手腕,叹了一口气,劝说,“一骑,我们需要再潜下去……看样子这样下去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一骑扭头去看总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显然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他们改变不了现实,也摸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做的只有暂时先保护好自己一件事。他们再度将自己沉入水中的时候一骑想,远见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要隐藏多久?他们都没有一个定数。好在真壁一骑与皆城总士两个人都是游泳的好手,非常擅长闭气,能比一般人再水下多呆一段时间。一骑盯着总士的嘴唇,心中想着自己的体力要比总士好些,如果总士坚持不住,就渡给他一些氧气。总士对他这个危险的打算一无所知,只是皱着眉头思考对策。
每一个水流的动静都在耳边轰隆轰隆地响,岸边丧尸的低吼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梦境。真壁一骑看着皆城总士的长发飘在水中,他们二人一起被温柔的水流所包裹,或许是由于感染者所表现出的对于水的忌惮,一骑很不合时宜地有了一种微妙的安心感。
总士看了他一眼,一骑眨了眨眼,竟然露出一个笑来,水泡从他的嘴角冒出来,浮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总士谨慎地从上浮,看向岸边,而后整个人浮出水面,并拍了拍一骑示意对方危机解除。一骑从水中起身,看着总士湿漉漉贴在身上的长发,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先出去看看情况。”总士回答。在离开泳池之前,总士奇怪地看他一眼,“说起来,你刚刚在笑什么?”
“啊,”慢慢上岸的一骑露出无辜的表情,“只是想起了以前我们跟咲良一起比赛时候的事情……”
皆城总士叹一口气,无奈地喊了一声一骑。
尽管他们遭遇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且看起来前途渺茫,不同于紧皱着眉头一直分析着各种可能性的总士,一骑却还是没什么过于担忧的念头。从小开始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只要总士在,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
#3
皆城总士总结出了丧尸的行动模式:行动迟缓,但攻击人时爆发力很强;怕水;似乎有三三两两一起行动的习惯(或许是因为被咬了之后跟着同类也就是咬自己的人走);伤口碰到丧尸的身体组织会感染,其他感染途径不明。
真壁一骑对此没有太多严谨的态度,对于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两件事:丧尸很凶,但是用他捡到的那根钢管能让丧尸当场毙命。
倒不是他不擅长思考或是不想思考,他只是心安理得地觉得总士的决定一定不会出错,因此听从对方的指令准没问题,反正总士也一定会将自己的意愿纳入考虑。
如果不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逼得到处躲藏的话,总士应该会在哪里的研究所里研究丧尸病毒吧?第三次在这家小商店寻找空空荡荡的货架是否还有幸运残存时真壁一骑看着皆城总士想。那我呢?我会在哪里做些什么呢?想象不出自己能以怎样的身份呆在总士身边,一骑开口想要问问总士的想法。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的话,他们应该都只是普通的学生而已。
“……你又在想什么了吗,一骑?”
无奈的叹息声,总士显然对自己青梅竹马的脑回路分外了解的样子。
“没什么。”一骑回答说,“只是在想如果总士在研究病毒的话我会在哪里干些什么而已。”
脚步一顿,总士再次叹气,他总会忧虑一骑总将他的事一并当作自己的事处理的方法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远见曾经说过他又未尝不是这样。皆城君也没想过跟一骑分开的事情吧,女孩曾经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想起远见,总士就又多了很多忧愁:她现在到底在何方?龙宫岛的情况又如何?一骑似乎看出了他的思虑,握住武器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深吸一口气,总士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需要详细规划的事情还有很多,总士在心里琢磨,现下的物资或许需要重新划分,如果要寻找新的据点的话他们又该朝着什么方向走?怎样才能减少遇敌?他对一骑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对方可是从小到大的运动健将,比赛的王牌——但这不代表他想一直把一骑置于危险的环境中,尽管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一骑一定会照做。
思考的事情尚未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一骑就停住了脚步。总士从自己的世界中暂且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几乎已经到达了小餐馆的门口,疑惑于一骑为何停下,总士询问一骑发生了什么。对方皱着眉头,又认真地确认了一番,而后压低声音对总士说,
“店里有人。”
“!”
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总士拉着一骑躲藏起来。一骑握住钢管,满脸写着自己可以随时冲出去的模样,总士按住一骑的肩膀,向他确认具体情况,
“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吗?”
“……看到有影子在窗户上晃。”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见,一骑回答说,“摇摇晃晃的,可能是丧尸……”
“大概有多少?”
“看不太清楚,”一骑又回答,“如果远见在可能能看清楚吧……”
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先前他们落脚的地方看,餐馆的两扇木门半虚掩着,门上的玻璃还残留着上一任主人贴的卡通贴纸,稍微有些遮挡视线。没过一会儿一骑看到的人影又一次晃到了门口,少了一块的脸贴在玻璃上——这次看清楚了,确实是丧尸不错。似乎只有一只,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总士面向一骑,“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就这样离开,这样最安全;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现在冲进去,拿回我们的背包,但这样就免不了与它战斗了。”他询问,“一骑,你想怎么做?”
真壁一骑眨眨眼:“收音机还在里面吧?”
了解到对方的意向,皆城总士点了点头。
它首先注意到外面有动静。
它依靠感知外界的器官主要是听觉或是嗅觉,它听到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但它已经被病毒蚕食的大脑并无法理解“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它感受到了新鲜人类的气息,这就足够了。凭借本能行动的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朝着气味的源头走了过去,撞开了两块障碍物。出现在眼前的是捏着圆柱型物体(如果它还知道什么是圆柱体的话)的食物,感官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它开始流口水,而后猛地俯冲上去。
尖牙没有扎进对方的身体部位,一条障碍物横档在它的唇齿之间,它呜呜发出低吼,挥舞着双手试图用指甲去突破对方的放手——被对方躲过去了。丧尸突然注意到另一种活人的气息从它身后掠过了,本能地想要剥夺走它已经失去的生命的丧尸企图回头看看是不是还有食物在场,却猛地被正挡住自己的家伙强行掉了个个,有什么东西踹在它的腹部上让它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步。再站定的时候丧尸已经完全忘记了另一种活人的气息,它的眼前还是只剩下了这个跟自己打成一团的家伙。
丧尸再次冲了上去。
皆城总士感到紧张。他试图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散落在外面的东西收进他们的背包中,这倒不是难事,从他第一次有了或许他们需要离开现在的居住地的时候他就有注意过不一次拿出太多的东西,仅仅是收拾这些用不了多久。但他还是为背对战场的事情而感到焦躁不已,不是质疑一骑的实力,他趁一骑吸引丧尸注意力的时候溜进餐馆时一骑为了不把对方踹向自己的方向而与丧尸交换了位置,现在他更担心一骑会不会因为不想让丧尸冲进店里而错失了躲避的良机。如果他们今天出去时就带上了所有东西就好了,总士无比懊恼地想着,而后将打包好的背包往身上一甩,抓起昨晚放在桌子上的酒精灯与打火机就冲出了店门。
他正好看到丧尸朝一骑冲来的那一刻。
“一骑!!”
大声地喊出对方的名字,总士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示意一骑自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是单单想呼喊一骑的名字。两个人顿时朝着两个方向闪开,丧尸正好冲到他们的中间。突然多出一个活人,丧尸似乎是呆滞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靠本能驱使的死人莫名地选择了总士的方向,手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武器,总士只能丢出自己手上的酒精灯。玻璃的外壳砸在丧尸的头上,液体流到丧尸失去了眼皮的眼睛里,畏水的死者发出瘆人的尖叫——或许是由于这只丧尸的声带已经损坏,它的叫声听起来尤其令人反胃。总士趁机绕开它跑向一骑的方向。
“把他赶进店里,一骑。”
被下达了如此的指令,一骑毫不犹豫地双手握紧钢管,以中学时打棒球一样的力道狠狠地袭击着丧尸的腹部。对方被暂时击退,向后几步,踩在门槛,保持不住平衡地向后倒去。总士冲上前去用身体按紧自己出来时撞开的大门中的一扇,一骑堵住另一扇,总士示意一骑将钢管从两个把手中间穿过去。
丧尸在门后站了起来,一点点的酒精溶液仅仅只能吓退它一时而已,它开始用身体疯狂撞击门板,钢管在门把手上一震一震,一骑浑身紧绷,担心钢管会因丧尸的冲击掉落。总士深吸一口气,将背包打开,拿出另一个酒精灯——也是最后一个——拔掉灯芯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门上,而后打开了打火机。感谢木质门,火顺利地烧起来了。
“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了。”平复了呼吸,总士说。
真壁一骑盯着慢慢燃起来的、他们前几个星期住下的地方,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盯着那个在火中仍在一跳一跳的、自己已经用顺手了的武器,生出一种微妙的不舍情绪来,于是他扭头对自己的青梅竹马说,“总士,我可能需要一根新的钢管。”
#4
要在现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他们常常会需要很多东西,武器、食物和水、住的地方、同伴。有些东西可以轻易得来,比如说一骑不知为何钟情的钢管。尽管他提出了将武器更换成刀具的建议,一骑似乎还是更偏好这种更为直白的工具。对于总士而言,一骑的要求几乎是必须考虑在计划之内的,所幸他们刚刚烧掉的藏身地点事实上离学校并不算太远,而学校西侧门的对面恰巧有一处施工现场,虽然由于病毒的爆发这场施工可能永远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一骑倒可以在此尽情挑选一根称手的替代品。
但有些东西来之不易,比如说补给物。总士最终将目的地定在了先前童年好友羽佐间翔子来看望远见时他们一同去往的商场,希望能带来些好运。但其实那里也不一定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走在路上,总士想,也许等我们到了那里会发现商品已经被别人都拿去了,也许那里也变成了一个丧尸的聚集地。或许有,或许没有。哪里好像都有类似的风险,说到底也只是一直在碰运气罢了。
至于住的地方,一骑说实在不行的话露宿街头也没什么问题。他说这话时语气与他说其他话时没什么不同,好像总士点头同意的话他就会照办。总士拦住他,严肃地告知对方我们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况且有遮蔽物总比没有要安全。一骑很快答应下来,说到底住在哪里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区别。
但有些事物的得到总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们所立身的街道空空荡荡,本应是现代都市的居民住处透露着一股垂死的氛围。虽然够不上断壁残垣的级别(丧尸还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却也不可能正常。还有人住的多半都用什么东西堵死了门,唯恐丧尸入侵;没人住的大都门户大开,毕竟没人在逃窜时还能想得起锁门。有时真壁一骑会莫名觉得世界上会不会只剩下他跟总士两个人,还有一些不知会从何处冒出来的丧尸。他又想起远见真矢,却也只能相信她平安无事。
在这种时候听到了不同的动静不知道算得上幸运还是不幸。
那是一辆私家车,黑色的车身,灰蒙蒙的,歪歪斜斜地停在路中间,轮胎下压着一只丧尸的手。可能是车主用自己的车子做武器,总士看不到车子内部,却听到车窗内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活动。总士第一反应是挡在一骑前面,显然一骑也听到了那里面的声音,看起来随时准备抡上一棍。
在他们走来的一路上,曾经见到过有丧尸将自己困进了店铺里面。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们看到一男一女两只丧尸在里面茫然地绕着圈子。先前是人类的他们或许是为了躲避危险而将自己关起来,门口堆满了桌椅,变成了丧尸后失去了神智的他们却不懂怎么将障碍物挪开,只能变成玻璃里面的展览品。对于总士来说多知道一些总归是好的,因此在玻璃前观察了好一阵,还做下了笔记。一骑自身无法从丧尸身上得到同总士一般多的信息,于是就听总士讲。青梅竹马说了很多观察的方面和结果,一骑一句也没完全听明白,只是听总士讲话本身就是他的乐趣就是了。
所以他们不能确定车子里面的是活人,还是变成了丧尸的家伙。
但是车窗摇下来了,从内部空间里露出来一张他们不是很熟悉但也不太陌生的脸,一个比他们大上一些的成年男子,一个见过几面但不太相熟的前辈。“一骑?总士?”对方看起来比他们还要激动,探出半个身子,手按在车门上,问是你们吗?
总士看向男人的手掌底下,暗红色的新鲜液体按在车身上,血的痕迹。
对方故作潇洒:“你们有酒吗?我可能需要消下毒。”
接过总士递过去的酒瓶,男人看都不看一眼就往手上倒,透明的液体触碰伤口,男人发出嘶地一声,似乎很痛。血里面混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真壁一骑想到了什么,脸色稍微有些难看。
“……是丧尸咬到了吗。”
皆城总士问,却没有太多疑问的语气。
前辈猛的动作一顿,酒瓶子里面的液体洒出来一些,对方赶快收了手防止损失更多的内容物,嘴里叫着啊呀啊呀,却没做否认。皆城总士接着说,
“……那酒精消毒也是没有用的。”
总士。一骑轻声打断他。前辈倒显得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对方挠挠头,说,这样吗。
“……有什么,”真壁一骑问,“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剩的这点。”前辈打开车门,走下来,向他们晃了晃酒瓶子,咧开嘴露出一个笑来,“剩的这点,可以给我吗?”
他一步一步地踩在楼梯上。
丧尸病毒已经在侵蚀他的神经,他很快就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是个意外,被咬到了手之后他就跳上了自己的爱车,彻底把那个罪魁祸首撞倒到再也爬不起来。他老早就观察到被咬了的人叫的越大声地变异越快,他很努力地试图保持清醒了,但还是逃脱不了逐渐垂死的神经。他坐在车上,握紧方向盘,然后缓缓愣住,他把头倚靠在手臂上,头一次不知道该开去哪里。
这个时候遇到了他的后辈们或许是一大幸事。
他把爱车交给了他们,他美丽的姑娘不该成为他死时的坟墓,她应该奔跑到耗尽最后一滴油,或许能帮还活着的男孩们找到一片新的天地。作为交换他拿走了一点点酒,后辈拿着它应该是作为药物备用的,他很庆幸自己能在最后让它发挥它本身的价值。
他站在楼顶上看着。
这个时候有把枪大概是最快的,但有酒也不错。他闭上眼。
总士。
真壁一骑喊他,皆城总士轻轻嗯了一声。背后传来重物坠地的轰然巨响,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汇集起一批丧尸,如同闻到血腥味而尾随而来的鲨鱼。一骑坐在驾驶座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笔直的道路一路延伸,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于是他轻轻问,我们要开去哪里呢?
我们要能走到哪里去呢?
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活到像前辈一样不能再活下去的时候吗。一骑心里想着,没完全说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这辆他们驾驶的车子,不知疲倦地奔向自己都不知道的远方,然后目睹一个又一个人的死去。总士没说话,一骑试图通过反射镜去看他,对方满脸肃穆,正襟危坐。
我只要在总士身边就可以了。一骑默默对自己说。
半晌之后总士说话了,“要换我来开吗?”
“不了,”一骑摇了摇头,握紧方向盘,回答说,“我来开就好。”
#5
往前开了好一阵子,皆城总士都有错觉并没有离先前的地方太远,似乎一回头就会看到什么他们不想看到的事物一样。总士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可以想太多这些那些,他所背负的是要让他跟一骑两个人尽可能活下去的责任,他有着一骑的信赖,现在不是他消沉的时候。他去看一骑,对方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一骑有些犹豫地开口,
“总士,我刚刚才想起一件事……我的驾照还没考下来……”
皆城总士顿住,好半天才开口,“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种事了。”
从小真壁一骑就对驾驶有着过人的才能,滑板、轮滑、单车,似乎都凭借直觉就能快速掌握,体育上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好很多。交给他开车,总士完全不会担心,况且现下的道路上他们很难碰见其他活人。有了新的代步工具之后路程似乎被无限缩短,一骑慢慢将车停在路边,松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就是碰运气了吗……”总士自语,又上前帮一骑确认了车子完全停好。将背包中的刀具拿在手中,总士向一骑点了点头,对方也拿起了他那根心仪的钢管。
朝着那座可能是希望的商场,他们向前走去。
情况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距离他们最近的门被完全堵死,商场一层的柜台被摞在一起,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每一个可能被开启的角落。防盗门窗落下,这座商场似乎变成了一座堡垒——它既没有早早被搬空,也没有变成丧尸的聚集地。
有人将它变成了一个避难所。
这是一个好消息。避难所意味着更多的人,更多的物资,更多的武器,更多的药物以及更多的生存机会。如果将自己的爱车赠与了他们的前辈来过这里,是否有规避被咬后自尽的结局的可能?总士如此想了一瞬,扭头看向一骑,对方神色悲戚,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深吸一口气,总士开口,“去拜访一下他们吧,一骑,这总归事件好事。”
点了点头,一骑却并未立即行动。“总士,”他将手覆在外层的玻璃上,回头问自己的同伴,“远见会在这里吗?”
但愿如此。皆城总士也只能给出如此模糊不清,但也充满希望的回答。
正在他们将要启程之时,他们要找的人找上门来。
“真壁!!皆城!!是你们吗?”
一个兴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被勾起前不久绝不算好的回忆,一骑僵了一下,才慢慢转过身去。一个略微有些胖胖的男孩挥舞着手朝他们跑来,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会被丧尸发现一般。带着枪支的成年人跟在他的身后,保护的姿态。
对方停住了,皆城总士从记忆中搜出一个名字来:“……比利·莫甘?”
比利,艾,还有远见同父异母的弟弟光弘,很要好的三人。身为他们就读学校的本土学生,他们曾在校庆上有过不错的交流与合作。“光弘跟艾在另一边巡逻,等到晚上换班的时候就能见面了!他们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比利如此兴奋地说着,一骑则稍微对三人的崇拜有些困扰的样子。上前一步挡住比利炽热的视线,总士清了清喉咙询问,
“这里是……?”
据比利介绍,丧尸病毒爆发之后,他在军队的哥哥立刻找到学校来与他汇合。达斯汀·莫甘用他的部下和铁腕手段将这座商场快速布置成了一个避难所,能够自证清白的居民住了进来,实行军队式的管理,轮流配枪巡逻。
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比利发自内心地说着。一骑和总士还是更关心另外的问题。
那即是远见真矢的下落。
比利露出遗憾的表情,有很快扬起笑脸,“远见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光弘也是这样相信的。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等她过来……我带你们去找我哥哥!”
比利·莫甘笑容灿烂,满心以为友人能够团聚,一切都会变好。真壁一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担忧,便扭头去看皆城总士。对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在比利走在前面带路时凑近一骑的耳边耳语:跟比利一起来的人,皆城总士说,他们的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
事实证明,比利·莫甘确实过于天真。
他们被达斯汀·莫甘拒绝了。
在商场的地下一层拥挤地住着很多人,床铺挤在一起,白炽灯冷静地照着。商场的物资由拿着枪的领袖分配,黑皮肤的女人抽着烟,用看敌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旁边的男人握紧了枪。比利仿佛察觉不到气氛的不对一样时不时以快乐的语气加入哥哥还有总士的对话。
往往这种时候真壁一骑就会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交涉从来不是他的强项,看了看总士的侧脸,他最终把眼神投向里面的人群。
人群小声交谈着,时不时看向一骑。有个小孩子,一骑试着对他笑了笑,小孩子却害怕地向妈妈身后躲了躲,他的母亲紧紧抱住了他。一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对着自己手中的钢管眨了眨眼,察觉到这件布满血迹的武器看上去真的很骇人,他把钢管往身后藏了藏。
“这里不欢迎你们。”
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冷酷无情地宣布,皆城总士一顿,并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在他身旁的比利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等等、哥哥——为什么?”
“小少爷,少天真一些。”黑皮肤的女人耸耸肩,对着比利说,“谁知道那位长头发的小哥眼睛上的伤是不是丧尸抓的,”她用一副没有回旋余地的语气继续说着,比起向比利解释更像是对着一骑跟总士嘲讽,“我们可不能浪费物资养一个可能破坏我们整个避难所的家伙。”
真壁一骑握紧了钢管,死死地盯住那个女人,“总士的眼睛不是——!”
“空口无凭。”女人甚至笑了笑。
“可是哥哥、皆城的眼伤确实不是——”
“比利。”达斯汀打断了比利的辩驳,“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现在,拿起你的武器继续去巡逻。我不会害你。”
比利仰头看着穿军装的男人,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样睁大眼。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以这种理由拒绝他的朋友们,他茫然地看着。
真壁一骑绷紧了身子,他可以接受避难所拒绝他们的任何原因——比如说可怖的钢管、比如说可能多两份物资的支出,总而言之更多是自己的原因。但他唯独并不希望他们提到总士的伤疤。那是他自己在总士睡着的前半夜静静注视的存在、那是——总士却拦住了他。
“我们知道了。”
“总士……!”
皆城总士摇了摇头——阻止的讯号。一骑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友人,对方转身示意他跟上。注意到一骑略微不甘的表情,总士叹了一口气,劝道,“如果我们在相同的位置上,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不会的,总士。”真壁一骑说,像一只闪闪发光的幼兽的眼神,皆城总士一时无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果然无法反驳一骑。
“那个……皆城!真壁!请等一下!”
他们已经走出很多步,却突然听到终于回过神来的比利在他们身后叫喊。停下脚步,一骑跟着总士一起回过头去,比利不顾哥哥的阻拦追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男孩低着头,声音中都带了些哭腔。真壁一骑愣了一下,他可以对那个质疑总士伤疤的黑皮肤女人生气,却不想责怪有着一颗好心的比利。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温柔而坚毅的表情对比利说,“这不是你的错。”
皆城总士叹口气,“代我们向光弘跟艾问好。”
“不……等等、等等,”比利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转而抬起头来,往一骑手中塞了什么。一骑低头去看,发现那是一把钥匙。比利莫甘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说出了一个地址。
“以前,我住的地方,”男孩说,“现在我跟哥哥住在这里……那边就空出来了。你们可以去那里住……门锁应该是完好的。晚些时候我跟光弘还有艾会去给你们送些物资……真的很抱歉!但请你们不要恨哥哥……他……”
沉默半晌,真壁一骑庄重地收好了钥匙,对比利表达了发自内心的谢意。
他们仍旧只有彼此。
#6
真壁一骑跟在皆城总士的身后走进玄关,第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鞋柜上的合照,比利和他的哥哥达斯汀。他盯着那张相片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先一步进入客厅的总士扭头喊他时才如梦方醒。
他只是再一次想起了龙宫岛,想起了器屋玄关处那张母亲的相片。
“……一骑……”
显然总士从他的愣神中明白了他到底再想些什么,斟酌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过于生硬,总士知道一骑也不太需要这个。于是他坐好在餐桌前,再度从背包中拿出了那台收音机。如果能听到龙宫岛的声音,就会觉得一切都会变好。他们都如此相信着。
真壁一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工作,一言不发。皆城总士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犹豫了一下,伸手覆上自己的左眼。无论如何,他想,他这道伤疤确实是他们没能在避难所安顿的直接原因。
“……一骑。”总士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歉疚,“我……”
真壁一骑抢在他之前说话,声音里带着笑意,“道歉的话我现在就会生气。”
皆城总士看起来下意识地就要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道歉,又生生刹住了车,表情有些微妙。真壁一骑轻快自在而又理所当然地说着,
“让我一直看着总士就可以了。”
总士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看着一骑似乎别无他意的眼神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台收音机上,说,
“再给我点时间,一骑,我一定可以……”
“总士。”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总士再度抬起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一骑。突然他呆滞了一下,因为真壁一骑闭上眼轻轻与他额头相碰。还在岛上时美羽和她的小伙伴艾梅莉经常这么做,小女孩们说这样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意。一骑是想让他感受到什么呢?总士心想,但他仍旧决定努力去感受,他学着一骑的样子闭上了眼睛,甚至伸出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好让他们更加贴近。一骑反倒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还会有后续的回应,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觉得对方笑了一下,然后他感到一骑握住了他的手臂。
好像在测体温。一骑的语气听上去很愉悦。
窗外传来风吹动树梢的声响,他们的影子被烛光摇摇晃晃地印在窗子上。
希望今晚会有雨。
#7
在他们住进比利提供的屋子之前,两个人都是轮流守夜。最开始是总士守前半夜,一骑守后半夜,但头一天晚上总士就自作主张地没有将一骑叫醒,试图让对方睡个好觉。当天早上醒来,一骑难得与总士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争执,总算拿到了前半夜的守夜权。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资格对总士没有叫醒他的行为说道些什么,因为他也差点做了同样的事情——差点,皆城总士的生物钟准时阻止了他。
在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从里面锁上的完整门锁的现在,两个人终于可以都睡一个好觉。皆城总士却突然察觉到一个问题:自己守夜的时候可以继续捣鼓收音机,一骑守夜时又都在干些什么呢?刚想张口,总士却已经自己想到了一骑可能有的回答——皆城总士明智地选择闭嘴。
真壁一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困惑地看着对方。
后来他们见到了光弘和艾,比利他们三人一起对他们许下如果见到远见一定告诉她他们所在的承诺,又不得不在短暂的重聚之后重回他们的避难所。他们度过了平安无事的好几天,没有丧尸,没有人来打扰,除去没有电和自来水,他们好像来到了无事发生的平行世界。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接下来要如何?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仅仅是重复着进食与休息,被避难所拒绝的他们甚至没有什么战斗的理由,他们足够安全地活着,也仅仅是活着。
事情在第七天早晨发生了转变。
起先是真壁一骑打破了一直以来枯燥的生活,他提议下去走走:总士不能总是坐在桌子前,一骑如此说着,丧尸如果来了,打他就是了,你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皆城总士本想拒绝,真壁一骑又说,那总士,你想陪我出去走走吗?
真壁一骑的请求对于皆城总士来说是难以拒绝的邀约,以前远见揶揄过他,“皆城虽然说一骑就不会打扰你工作,”女孩的语气很活泼,“事实上那是因为十件事里面至少有九件,皆城你都把一骑的邀约转换成自己的意志然后纵容他了吧。”
没有的事。当时的自己义正言辞地反驳,现在看来远见真不愧是他们中最具有洞察力的那一个。真壁一骑放松地绕着比利住处公寓楼散步,仿佛只是在公园里度假。总士本想劝一骑稍微警戒一些,转念一想,这种事由自己一个人操心就已足够,让一骑多享受一下难得的平和也没什么不好。
一声尖叫突然划破安详。
那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叫喊,这叫喊只会属于一个孩子,一个年幼的孩子。女孩以她所能发出的最高分贝尖叫,像是想要呼唤谁来帮忙。她的尖叫声蕴含着绝望跟求援,她像是摔了一跤,停顿一下,再次顺应内心的呼唤放声呼救,像是这就是她能发出的所有音节。
真壁一骑不假思索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三只丧尸,从丧尸之间的缝隙中透露出女孩褐色头发扎成的小辫。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或许她与父母失散,或许她自己不小心迷路,但她现在就在这里。一骑想要冲上去,总士在后面拽了一把他的手臂,一骑回头大喊,
“总士!!再不快点的话那孩子会……!”
“我知道,一骑!”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总士加快语速回答,“但你现在冲上去也只是白白搭上自己而已……!我把他们引过来,你快些去!”
没再给一骑任何反应时间,总士站起来,一边用小刀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一边对一骑下指令:“从他们背后绕过去,一骑。”
真壁一骑目不转睛地盯住总士手臂上渗出想红色血液——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缓缓移动自己的身体,尽量不引起丧尸的注意。皆城总士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一步一步地朝着丧尸的方向走去。他看准时机丢出手里的道具,被砸中的活死人以扭断脖子的姿态转过身来,没有焦距的眼神缓缓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血液一滴滴地滑落下去,三只丧尸最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它们前前后后地从女孩身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着新鲜地猎物走去。
快去,一骑。总士用眼神催促。
无暇再顾及总士的伤势,一骑一咬牙,站起身绕过丧尸朝着它们背后那两个小小的辫子处狂奔。
“不要怕……!我们来……”
安慰的话语停留在嘴边,真壁一骑茫然地停在原地。皆城总士大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狠狠踹开一只试图从背后偷袭一骑的丧尸,匆忙跑过去看一骑倒愣些什么。他顺着一骑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呼吸一滞。
那个女孩。
那个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女孩的女孩。
“她甚至不能变成丧尸。”一骑说,“她……她……”
为什么?
一个问题盘旋在他脑海中。
为什么?
他仿佛在做一个漫长而荒诞的梦,在梦中他时而冲上云霄,时而落入海中。丧尸腥臭的吐息在他眼前晃悠,饱含致命病毒的牙齿啃在他手中的钢管上。两只丧尸朝他一起压来,他死死支撑住自己的手臂,与丧尸毫无光彩的眼神对峙。他的心脏激烈地鼓动,想要狠狠击倒对面的敌人,他猛一用力将丧尸推开,狠狠甩下一棍,然后是第二棍,第三棍,直到敌人无法再移动为止,直到危机解除为止,他想起那位自己走向陌路的前辈,他想起避难所里那个黑色皮肤的女人看向总士的眼神,他想起那个被丧尸撕扯开的小女孩,他想起——
“一骑!!”
他停住了。
他在那一刻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真壁一骑缓缓转头,看见皆城总士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三具丧尸都已经彻底回归死尸,真壁一骑眨了眨眼,叮当一声,钢管脱手落地,真壁一骑却仿佛还未从梦中醒来。
“……总士。”他轻声喊。
一骑向总士走去,皆城总士也向他走来,他不假思索地抱住了总士,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生存必须的能量。总士一愣,随即轻轻环住了他。
真壁一骑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我想跟总士一起活下去,但不是这样活下去。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突然想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该去向何方。草丛里让他想起巧克力的流浪狗、承载着儿时记忆的收音机、玄关的相片、模仿小美羽与艾梅莉头碰头的动作,那些珠子一样的线索一粒粒被投进转盘,在盘底相互碰撞,逐渐混为一体。从那之中浮现出的是一个名字、一个地点、一个幻象,真壁一骑伸手去抓,终于将他的愿望抓在手心。
他终于落到地上,他终于浮上岸。
他将他内心的想法置于胸前,他以虔诚地祈愿说出他的心愿,向着他仿佛能实现一切愿望的神明,
“总士,”真壁一骑轻声喊,
“我想回龙宫岛。”
#8
皆城总士半晌没有说话。
真壁一骑闭着眼睛,他不是不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天马行空,尽管龙宫岛的位置是他们刻在灵魂上的数字,仅凭两人去往一座小小海岛显然不切实际,或许他们会迷失在海面上,或许他们会死在途中,又或许他们甚至无法抵达海边,总士不会不知道这些。但他愿意相信总士可以做到,他们回得去。
“……好啊。”最终他听到皆城总士的声音。顿了一顿,像是为了再次肯定,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总士抱紧了他,
“我们这就回去,我们回得去。”
那好像是一场盛大的逃跑。从这里逃走,从枯燥无聊的安全中逃跑,从现实中逃跑;他们当天夜里就要出发,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狠狠甩在身后一样出发,去往圣都,去往桃源,去往乐园。
去往龙宫岛。
#9
真壁一骑跟皆城总士一起向回跑,好像跑慢一步就会被丧尸堵住去路一般,在那之前一骑也没忘了先从地上抄起他那根心爱的钢管。皆城总士已经开始做起打算,如果他们要自己回龙宫岛,首先他们要去往海边,其次他们要获得一条船。他们不能饿死或渴死在海面上,他们还需要能指明方向的工具。他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下决定只需要一瞬,为达成决定所需要做出的准备还需很久,但总士知道他们别无他选,他们非回去不可。不是因为他们在外界已经无法存活,而是因为这是一骑的愿望。
那就动身,那就快快动身,先去海边,先迈出第一步。
或许是由于回程必定充满艰辛,或许是乐园绝非一帆风顺地抵达,他们还未回到住处拿上行李就已经遭遇第一难:先前来时的平和仿佛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没能救下那女孩的功夫,回程上已经有了至少七只丧尸。皆城总士眼尖地注意到路边有着一辆面包车,仰翻在花坛中,所有门大开,有生活用品从中掉出来,而车内空无一人。他心中了然,大抵明白了这些丧尸从何而来:或许是有一个幸存者小队中有一人感染,而全车人无一幸免,他们驱车到达此地时全员变异,也许那女孩也是从这里逃出。
他并未将这个猜测告诉一骑,多得知这些丧尸的来源不但对他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一骑多一些烦恼。由我知道就够了,总士如此想着,并未多做言语。他试图不着痕迹地遮挡住一骑看向车子的视线,但一骑似乎已经发觉。对方微微皱眉,看不出心情。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总士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先活下来。
“前面有三只丧尸,身后有四只。简而言之,我们可以算得上是被包围的状态。”快速地对着现下的状况做着分析,总士试图从中找到突围的路径,他顿了顿,转向一骑,
“刚刚的战斗的影响大吗?还可以继续战斗吗,一骑?”
“没有问题,总士。”
低声回应着总士的问题,一骑对自己的体力有着相当自信的认知。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也未必是七只丧尸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没有大杀伤力的武器。总士想起比利他们用于防身的枪械,暗自咬了咬牙:面对丧尸,近战其实是最为下策的方案,但却是他们以目前的装备所能选择的唯一途径。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子。
以正前方的丧尸率先向他们扑来为号角,这场注定不会轻松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皆城总士刚闪身躲过一只丧尸的横冲直撞,又不得不弯腰防止另一只丧尸朝他狠狠挥来布满致命病毒的一击。他的刀具没有一骑的钢管长,更容易被丧尸近身。所幸这种怪异的生物还未完全失去对于疼痛的恐惧,他能以划伤他们的形式恐吓他们不要靠近。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他们要赌上的是他们自身宝贵的生命,而丧尸根本不会再有失去的概念。皆城总士试图通过夺走丧尸双手的方式让丧尸失去战斗能力,但疼痛只是它们曾经还身为人类而尚未退化完全的残留,伤口处喷溅的黑色液体也照样是危险的武器。他们要活,他们必须全身而退,而丧尸只有两个任务:要么啃食他们,要么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类。
他要对付三只丧尸,而一骑要对付四只。皆城总士倒是恨不得真壁一骑身边一只丧尸也没有,但他努力保护自己不被三只丧尸伤到已是分身乏术,更何况帮助一骑缓解压力。真壁一骑宁可将自己置于险地也要帮他敲上一棍的战斗方式看得总士实在心惊肉跳,只能在再一次将刀子刺进丧尸脖颈又拔出的间隙中朝一骑大喊:
“一骑!先不要管我!保护好自己!”
“但是……!”
皆城总士将小刀拔出,丧尸竟然还未倒下,它保持着脖颈向一侧歪斜的模样再一次朝着它心仪的猎物冲过来,总士心情烦躁,难得骂了一句,实在想不通这种不讲常理的怪异活死人到底到哪种临界的度才能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他把刀子握在手心,决定再往深处捅它个3.45厘米。
突然他眼角余光看向一骑,发现一骑不得不双手握住钢管两边将它平举起来,用中间的部分去格挡,将丧尸的利刃阻挡在身体之外。但这样一来一骑双手都被占用,唯一的武器也被拿来封口,而他的敌人绝不止被他挡住的那一只,还有一只丧尸就在一骑身后张嘴就要啃下罪恶的一口。
“一骑!!”
躲开丧尸伤口中喷溅的毒液,皆城总士试图向真壁一骑跑去,碍事的丧尸再度堵住去路、他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一骑那边根本腾不出一只多余的手、皆城总士睁大了双眼——
砰
丧尸停住了动作,它的额头中间突然多了一个小洞,它茫然地立在原地,终于失去了它不该有的行动能力。
有人开枪了。
“是……谁?”
那声枪响宛如黎明的破晓之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破空而来,瞬间扭转了局势。真壁一骑保持着格挡丧尸的姿势站在原地,看着那只被击中头颅的丧尸慢慢闭上了想从背后偷袭一骑的嘴,终于倒在地上。一骑眨了眨眼,似乎还未从现在的状况中回过神来。思维暂时钝住,一骑将视线投向总士。
皆城总士向着枪响的地方缓缓转头。
有人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背对着阳光,那个仿佛在发着光的身影仿佛从地平线中出现,正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一瞬间忘记了他们所处于怎样的局面,真壁一骑走到了皆城总士的身边,与他一起看向那个方向。
对方的轮廓逐渐清晰,终于能够被他们所辨认。真壁一骑用力去看,唯恐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是他们一直以来担心安危与下落的伙伴。
远见真矢。
真矢的到来本身就像一颗射入敌人的子弹,嗖地一下立刻打破了僵局。她的手很稳,瞄准,扣下扳机,子弹从丧尸的前额进入,从后脑穿出,丧尸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轰然倒地。一颗子弹收割一只丧尸,真矢在远处开了两枪,一枪带走扑向一骑的敌人,一枪帮总士解围。她举着枪快步靠近,猛的一个转身就又发射一枚子弹,然后向下挥手,用枪托狠狠击中靠近自己的敌人。
还有两只。
现在暂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一骑眨了眨眼睛终于从真矢有如天降一般的助力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抓紧时机对着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丧尸来了一记闷棍,然后将钢管朝总士丢了过去。一瞬间领会一骑的意思,总士捡起一骑丢来的钢管,他没有一骑那么大的打击丧尸的力气,但他要做的并非一击致命。他弯腰从下身向丧尸扫去,将力道从侧面施加在丧尸的膝盖部位,让丧尸不得不仰面倒地。怪物咆哮着试图用布满病毒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一颗子弹再度划破空气——它的动作停顿在空中,丧尸长大了嘴巴,而后双手重重落在地上。
危机终于彻底解除。
皆城总士将钢管暂且丢在一边,长出一口气,而后把视线放在远见真矢身上。女孩放下枪,露出相当庆幸的表情,她笑了起来,说,“太好了,一骑,皆城,你们都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向他们跑来。
#10
比起真壁一骑与皆城总士,远见真矢或许要算得上是好运的多。病毒最开始爆发的那一天,还在跟社团的伙伴们一起打靶的真矢听到骚动,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尚在体育馆里的两位友人的安危。她逆着人流向那个方向跑去,但由于从中流窜出的丧尸而不得不放慢脚步隐藏自己,等她实际冲进游泳馆的时候,那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一骑的话一定没问题。
如此安慰自己的真矢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两位伙伴的路程。皆城一定跟一骑在一起,真矢如此猜测着,她就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些。如果是皆城的话,或许会倾向于就在哪个无人的店铺里躲藏。后来她与两人汇合时也证实了她当时的推测。
远见真矢在踏出校园的第一个小时内,就遇到了一批配备枪械的人。女孩被以入侵者的身份抓捕起来,在最开始大喊了放开我而没有任何效力之后,真矢转而观察起这群人。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丝毫不为眼前惨状动摇,不为丧尸的存在而惊异,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领头人。
领头人从士兵身后缓缓走出,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年老的面孔与正式的着装形成对比,年龄似乎并不掩盖她的精明,她看向他人的眼神总有一种傲慢的感觉。领头人走到她的面前,示意护卫们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慈祥的笑容,
“远见真矢……你就是真矢,对吧?”
如果有人有一定方法提前得知这场灾难,赫斯特·盖洛普一定会是其中的一员。她自称是真矢父亲的旧识,专程为真矢而来。她组织了人员准备好了武器,囤积了物资,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组织出一个任由她调遣的军队。远见真矢坐在被他们带往根据地的车上,拒绝了他们为她提供的水,面无表情地问,
“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罢了。”
赫斯特·盖洛普笑了笑,对她说你不愧是光弘·巴特蓝的女儿,真矢对这份关怀无动于衷,只是请求下车,让她去找她的朋友们。
她的要求不出所料地被拒绝。
“我需要士兵,真矢。”盖洛普微笑着说,“我从你父亲那里听说过你,你非常冷静,还有着极高的天赋。呆在我这里吧,真矢,我们一起在这个世界里重新建立我们的秩序。”
在赫斯特·盖洛普的地盘,真矢无法否认自己是被好好对待的。他们为她准备了生活的物资,还为她配备了枪械。远见真矢打出的第一枪就被盖洛普所称赞,真矢明白盖洛普希望自己能作为她的心腹来保护她,但她实在难以认同盖洛普的理念。
在盖洛普的据点,疑似感染者的对应方案与感染者一致。真矢曾目击他们枪杀那个跪在地上哭诉的男人,她没能拦住他们,而盖洛普告诉她这是完全有必要的。远见真矢终于在一星期后的夜晚出走,带着她所被分配到的武器和积攒的物资,准备在她被指派去巡逻的时候远走高飞,继续去寻找一骑跟总士。她自认为自己做的没有什么破绽,临到头来还是被那些同盖洛普的人偶没什么两样的人包围。
“真矢。”
赫斯特·盖洛普从他们中走出来,就像是将她从学校门口带走时那样。盖洛普看向她,问她,“你一定要离开吗?”
真矢的回答是举起了枪。
“让我离开,”她说,“我也不想开枪。”
赫斯特·盖洛普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清楚或许真矢真的会开枪。她长叹一口气,最终无力地对她的人偶们摆了摆手。
“去吧,真矢。”盖洛普说,“你身上的那些东西,就当是我送你的一些礼物吧。”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跟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远见真矢注视着赫斯特·盖洛普的背影。她很快会在她所无力阻止的地方建立一个全部由她的人偶掌控的国度,在里面实现她的理想,保护人类的纯洁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与她在年轻时多么相像,但也清醒且庆幸自己不会成为她那样的存在。
真矢后来辗转又去了一些地方,终于在充满回忆的商场门口遇到了比利、光弘还有艾。她朝着总士与一骑的所在之地出发,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却是两人被丧尸包围的险境。
远见真矢扣下了扳机。
#11
真壁一骑做了咖喱。或许在现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面做得出咖喱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惊叹的事情,但真矢觉得如果是一骑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皆城总士倒是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食物,抬头对一骑说,
“……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一骑正在重新将自己有些长的头发扎起,闻言歪了歪头一副不解的样子,“我们跟远见汇合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总士无法反驳,真矢在一旁笑了起来,说了句“我开动了”便吃了起来。一骑自己也坐下来,就在总士身边,然后理所当然地接着说,“而且总士想吃很久了吧。”
“……一骑……”哪怕是用无力的声音呼唤一骑的姓名也只会增添对方的困惑而已,让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怪异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总士差不多已经习惯了,除了叹气以外也不会再多计较。对于他们这种相处真矢似乎比他们还要习惯的样子,更不会多说些什么。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他们与真矢失散而又到今天重逢为止,他们难得享用了一番美食。他们交流了彼此在重逢之前的见闻,在休息之余也交换了彼此所知道的情报。
“接下来一骑你们有什么打算吗?”真矢问。总士与一骑对视一眼,皆城总士微微颔首,说出了他们那个天马行空的、但也无法绕过的目标:
“我们……打算回龙宫岛。”
远见真矢一瞬间睁大了眼,她张嘴好像想要说点什么,总士猜测她可能要质疑他刚才所说的话,食物储备,指路工具……都不是可以轻易获得的东西。但真矢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而后她露出了然的表情,以洞察一切的眼神苦笑着问,“是一骑的想法吗?”
“嗯,是我向总士提出的。”
“果然……”真矢摇了摇头,“该说不愧是一骑吗?”她小口地喝了一口一骑为她倒的水缓解喉咙里干涩的感觉,而后回答,“那就回去吧,我们一起回去。”
皆城总士在桌面上摊开地图,找出书房里一只笔开始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并配以讲解。一骑在旁边半懂不懂地听着,心想总士不愧是岛上棋类比赛的三连冠军,计划起这些来非常顺手。总士首先在地图上用虚线画出一条直线,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指向一个港口:我们要去那里获取船,总士如此说道。
当天夜里他们一直都在计划最优的路线,他们有一个极佳的代步工具,但油箱中的汽油无处补充,必须妥善规划,不能浪费;远见真矢手中的子弹数量也被逐一登记,鉴于远见的射击能力,子弹数几乎可以等同于她能击倒的丧尸数量,这是一大优势和保证。总士还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两个建筑工地的位置,示意一骑可以去那里获取他需要的事物,一骑唯独这句听得最为清楚明白。
这一夜在对未来的猜测和期待中度过,临近天亮的时候一骑提议让远见跟总士去休息一会儿,而总士最终在“你不去休息的话我也就等在这里”的耿直威胁中败下阵来。真矢睡在卧室,一骑跟总士挤在书房,入睡之前,真壁一骑盯着尚在黑暗中的天花板,突然问皆城总士,
“今天那个小女孩,”他问,“是不是跟小美羽差不多大?”
“……一骑。”总士斟酌着语言,“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终究只是人类而已,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知道。”沉默了一会,一骑接着说,“先前我只是……有一种错位感。”他的声音比起对话更像是喃喃自语,“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好像不该在这里。远见来了之后我的想法越发明显了,我们要回去,我们一定要回去……”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淹没在一片祥和的呼吸中去了。皆城总士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了句晚安,在他身边也闭上了眼睛。在这场未知的旅程开始之前,他决定也稍微蓄精养锐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行李,迈出了第一步。
#12
首先他们再度去找了比利他们一趟,蹲守了半天之后在达斯汀不在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光弘对于他们三人最终汇合一时表达了由衷的喜悦;比利听闻他们的计划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非常在意他们到底能否做到;艾问他们需要自己做点什么。
祝你们一帆风顺。
离开之时,光弘如此郑重地对他们说。而后顿了顿,又转向真矢,低声说道,好好保重。
大部分时候都是一骑在开车,偶尔真矢也会碰一碰方向盘,而总士常常在副驾驶的位置抱着地图冥思苦想,时不时做一些标注和笔记,以便突发情况下临时改变行进路线。
他们在路途上有看到过美好的事物,在丧尸的世界里依然如往常般开放的美丽花簇,与爱人在住处相濡以沫安然自若的女孩,他们还看到了蝴蝶与飞鸟;他们也会在路途上看到令人难过的事物,有天晚上他们闯进一座体育馆避难,走进游泳馆,水池中漂浮着两句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母亲和孩子。他们或许也发现了躲在水中可以躲避丧尸而跳入了泳池,但他们却没能有一起跟总士那样的好运气,丧尸没将母子撕成碎片,水流却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在生命的最后母亲还试图将孩子保护在自己的怀抱中,于是他们紧紧相连。
他们站在池边对着水池中的母子默哀了三分钟,而后将外面带回的花朵漂浮在他们周围。
他们辗转收集着需要的物资,一点一点地积攒回岛要用到的一切。一瓶酒换来的代步工具带着三颗思乡的心奔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四个轮胎扬起尘土。
真壁一骑已经连续开了三天的车,这期间他加起来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尽管一骑还想开得睡得再少一些,开得再快一些,但他实在拗不过真矢跟总士两个人的轮流轰炸,只能乖乖地将方向盘交给总士。对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笔直,仿佛驾驶座的椅背上有什么利刃一般。皆城总士一丝不苟地按照自己的理论知识操作,虽然车子四平八稳地向前出发,一骑却总有种总士用力过猛的感觉,也因此又笑了总士一句笨拙。要不然……还是我来开吧?小心地试探出这句话,一骑被总士与真矢异口同声的话语堵了回来,
“一骑你去睡就好。”
老老实实地躺在后排座椅上,真壁一骑只得闭上了双眼。他并未像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难以入眠,长时间的疲劳驾驶让他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梦他梦到了龙宫岛、海棒球、太阳、沙滩、赤着脚的孩子们。要比赛从这里游到那里哦。他与总士还有咲良约定,真矢在一边充当裁判,翔子站在她身边,戴着遮阳帽,小声地喊着加油。剑司与卫在为咲良助威,声音很快盖过了翔子,甲洋抱着巧克力,站在一边悄悄看向翔子。
水声从他的耳边一路向后,一骑率先从水中探出头来,他抱着礁石回过头去,对在咲良之后浮上来的总士露出笑来。
再晚些时候他们会拎着各自的小小行李回到各自的家中,他会在半路与总士分别,许下明天见的承诺,然后回到家中为父亲做饭,在心里期待明天快些到来。
好想回去。
睡梦中的真壁一骑朦朦胧胧地想着,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感觉到有谁抓住了他的手,将它们紧紧握在手中,
“我们就在回去。”皆城总士如是说,
“我们马上就会到家。”
带着无尽的期待与忐忑,他们终于抵达了海边。
#13
海。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像儿时无数次做的那样。载了他们一路的车辆终于在抵达目的地之后油表归零,他们没有机会再回头,所幸他们也并没有回头的打算。真壁一骑从后座上下来,远见真矢跟皆城总士分别从驾驶位和副驾驶的位置出现。在最后一段旅程里,真矢握住了方向盘。现在他们三人站在车前,对这辆风尘仆仆的交通工具致谢。
真壁一骑朝海边望去。
“总士……”他下意识地呼喊挚友的姓名要他来看,总士跟真矢都盯着海边神色凝重。他们早猜到回去的路上不会一帆风顺,但海边的情况、起点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凶险。
密密麻麻的丧尸。
皆城总士很快推理出了情况:当生活在海边的住民发现丧尸畏水之后就赶向海,这其中只要有一个人感染病毒失去神智就会出现混乱,一个伤了第二个,两个人伤了四个人,最终丧尸的数量超过存活的数量,最终无人生还,时间甚至可能不需要太久。丧尸引来新的丧尸,它们聚集在这里伏击人类。并不是说他们进化出了智能,如同巡回的鱼类会选择最短的路径,如同蜜蜂与蚂蚁会吸引同伴到来,这里逐渐形成了丧尸群。以那辆陪伴了他们旅途的车子为掩体,海边的丧尸群暂时未发现他们。
“虽然情况确实不是那么乐观,但也不是特别超乎意料。”皆城总士最终总结。真壁一骑掂了掂手中的武器,“冲过去就好了吧?”他注视着丧尸群,露出无论如何也会突出重围的表情。远见真矢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又移开了视线。
真矢四下打量着远方,女孩最终朝某个方向伸出了手,
“那里,那艘船。皆城你去启动它,我跟一骑会掩护你。”
“……交给我。”单论不借助工具的战斗力,他确实比不上一骑;说起使用枪械的熟练度和命中率也显然是真矢更胜一筹。伙伴们并不能为他争取很多时间,毕竟丧尸群并不是两三个人就能简单对付的。一骑以一种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的表情注视着他,总士稍微觉得有些压力。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你们也不要离我太远,这样才能在船启动后的第一时间来到船上,明白了吗?”
“三人一起,”远见真矢说,“三人一起,谁也不能少的,回到岛上去。”
三只右手交叠在一起,许下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承诺。
远见真矢打响了第一枪。那一枪带着风声击中了丧尸的眉心,尚未察觉到情况的丧尸保持着长大嘴的姿势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周围的丧尸以缓慢而僵直的动作转向倒在地上的同类,无神的眼睛仿佛在困惑事态的转变。真壁一骑将钢管狠狠甩下去,钢管与石块碰撞发出拉了长音的巨大声响。丧尸们终于被这声响吸引而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如果他们还有看的概念的话,它们摇摇晃晃浩浩荡荡地试图朝这边走来。
他们冲了出去。
真壁一骑用眼角余光看到总士朝着承载着他们希望的交通工具奔跑,有丧尸跟在他身后对他伸出利爪,一骑紧随其后用钢管用力扫在丧尸的小腿上将其击倒。他弯腰躲过身边另一只丧尸的袭击,用同样的方式将其击倒在地上,压在先前那只丧尸身上。总士注意到他的作战,在突围之余也不忘大喊着向他指挥:“一骑!不要太执着杀死它们!阻碍他们行动就可以了!”
两只丧尸一左一右一起朝一骑冲来,真壁一骑向后跳了两步让来不及刹车的两只撞在一起,又敲在他们的肩膀上迫使它们倒在地上,四只丧尸纠缠在一起,挥舞着手臂彼此伤害,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一颗子弹擦着一骑的头发划过去,击中他背后那只丧尸,一骑没什么余力向真矢道谢,转身立刻抓起背后那只丧尸破损的衣物,一个转身用丧尸的手臂堵住咬上来的牙齿。丧尸从同伴身上生生扯下一块血肉,黑色的血液夹杂着白色的纤维低落在同类的身体上,难闻的气味,低吼,不断扑上来的敌人,一切一切让人不适的画面和场景在一骑眼前晃荡,一片眩晕中只有总士的背影是清晰而干净的。
我要保护总士的后背。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扎根之时一骑好像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风声,海浪声,还有一切自然的呼唤。丧尸的动作像极了慢动作的影片,他躲避,出击,没有闲暇确认每一匹倒地的丧尸彻底丧命,一骑如总士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让它们倒在一起无法再起,感谢低智商。一骑的眼神追逐着总士的背影,一步步地跟着对方跑向他们理想的圣地。任何出现在他眼前,遮挡住他视线的事物通通要被他清除出去。他看着总士翻身上船,开始皱着眉头手上飞速地试图启动那艘小船,真壁一骑站定转身,握紧钢管,誓要保护总士不被打扰。
真矢踩在一只丧尸的头上,向后狠狠踹了一脚借力往前跳,落在他身边的时候又转身给了追上来的丧尸一枪。他们的阵地已由沙滩外的车辆转移到海边的船附近。
快一点。
真壁一骑在丧尸群中躲避穿梭。
快一点。
皆城总士用刀子砍断了拴住船只的绳索。
快一点。
远见真矢用枪托砸向丧尸的后脑勺。
再快一点。
真壁一骑被几只丧尸围攻,三只还是两只,四只还是五只?数不清楚,看不明白,他所要知道的就是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而已。坚持到总士开着船驶离岸边,坚持到总士呼唤他的名字,坚持到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处于丧尸群的中间,他却好像飞在空中。风温柔地拖起他的手臂和脚底,让他的心灵可以跟在总士身旁。三个人,三个人一起回到龙宫岛,和总士一起回到龙宫岛,回到期许之地。这个诺言,这个祈愿支撑着他一下又一下地战斗。子弹的声音,真矢的声音,总士的声音。
总士的声音。
“一骑!!远见!!”
大声的呼喊诉说着整备的结束,真壁一骑浑身一震,用力推开试图把他按倒在地上的丧尸,后退着向总士的方向跑去。真矢比他离船要近一些,正在帮总士把船只努力向海水中推送。水波一点点拍打着船舷,真壁一骑狠狠挥开靠近的敌人。
真壁一骑转身跑向他的希望。
皆城总士向他伸出了手。
他猛的抓住总士的手——
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总士一不小心向后倒去,一骑跟他压成一团。船危险地晃了晃,引得真矢不得不扶住船沿保持平衡。总士用手推了推一骑示意他起身,真壁一骑双手撑住船板,将上半身从总士身上支撑起来,却没进一步动作。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定定地注视着总士,总士也看着他。耳边传来真矢开枪的声音,最后一发子弹,真矢将它打向试图爬上船的丧尸的头颅,让它在死后也只能漂浮在海上,权当送给这荒诞现实的饯别礼。引擎的轰鸣声响彻天际,心跳声淹没在其中有些欲盖弥彰,真壁一骑注视着皆城总士,只觉得心脏响如擂鼓,他缓缓地,坚定地,像是要宣布什么一样说,
“我们要回家了,总士。”
“……啊啊,”总士向上伸手,回答说,“我们很快就会回到龙宫岛上去。”
真壁一骑站起身来,朝岸边看去。密密麻麻的丧尸以哭嚎送别他们,他们一点点驶离岸边。他又向身边看去,总士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一骑看出了神。突然自己又想,看吧,总士在我的身边,我们就什么都能做到。
他朝另一个方向看去,海面风评浪静。他们终将到达期许之地。
他突然听到声响,于是下意识地寻找。他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趴在地上,抱起总士的背包,将耳朵贴了上去。他像初生婴孩一样倾听,像感受新生命那样去倾听,他听见模糊失真的噪音,朦朦胧胧觉得它好像是一首歌。他抓住总士的手,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时刻他应与总士一同度过。真壁一骑静心去听,努力去辨认,潘多拉之盒中终于传来希望之音——
那是广登的声音,他在唱“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