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座×二代贝
不存在的一天中两个少女的离家出走
右代宫楼座把刚刚买到的遮阳帽扣在贝阿朵莉切头上,遮住她显眼的金发。贝阿朵唔了一声,双手抓住帽檐,透过窗户看向巴士外面。第一次离开六轩岛的魔女穿着楼座偷拿的绘羽的制服,显得兴致勃勃。
“啊!”
巴士移动的时候树木开始远离,贝阿朵莉切发出一声吓了一跳的惊叫声,引得坐在两个人前面的女士回头看向她们。楼座赶忙在座位下面拽了一下贝阿朵的袖子,好在森林的魔女还记得她们要低调,于是朝着好奇的女士摇了摇头。等女士回过头去,贝阿朵又立刻凑近楼座的耳边,问她:
“这就是……汽车?”
楼座耐着性子回答她:“嗯,是的。”
只从金藏带来的书上看到过交通工具的魔女哦了一声,趴在玻璃上看向远离的树木,显得相当新奇。楼座稍微往座椅上缩了缩,上车的时候打着的名号是作为姐姐的贝阿朵带着初中的妹妹出来游玩,现在看起来这个本该成熟的姐姐如此奇怪,楼座总担心路人觉得过于违和而报警。她瞪了一眼朝这个方向看的小男孩一眼,想要让贝阿朵在座椅上坐好。但还没等她开口,贝阿朵就又用快乐的语气问她:
“我们要去哪里呀?”
于是在那个神秘的庭院里的记忆复苏,楼座没有办法对好不容易逃离了那里的她恶语相向,于是她回答:
“先去动物园,再去水族馆。”
“动物园!”
贝阿朵莉切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张了张口,又想起楼座要她尽量不要太引人注目,所以她接着压低了声音,进一步确定:是楼座你说的那个动物园吗?
嗯,是的。楼座回答。
巴士稳稳前进。
楼座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们不见了,到头来也刚刚觉得无论从大屋拿上钱财和衣物还是坐船离开六轩岛离家出走都顺利得仿佛做梦。但现在她就是和森林的魔女贝阿朵莉切一起坐在去往动物园的巴士上,传说中恐怖而骇人的魔女像个小学生那样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来回好奇打量周围,既不会瞬间移动、也不是无所不知。
我一定是被魔女的魔法蛊惑了。
楼座如此想着。
巴士平平稳稳地停下,贝阿朵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不过车内嘈杂,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角落里的异样。楼座站起身来,牵起还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贝阿朵莉切的手,跟着人流走下巴士。
先去动物园,再去水族馆。
两个人一起离家出走吧。
少女的出逃
楼座楼座,那就是狼吗?
嗯,是的,这就是你所害怕的大灰狼哦。
感觉和想象中的好不一样啊……更像狗狗。
在野外环境里大概会更凶猛一些,不过,这里是动物园,大概就算是大灰狼也更想懒洋洋地晒太阳吧。
好像,总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嗯,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那,楼座,那边的是什么?
……
…………
“接下来去……”
拿着动物园门口免费发放的地图,楼座研究着接下来的去处。双手展开地图的话就没办法拉起贝阿朵的手了,楼座只能板着脸严肃地告诉贝阿朵不可以走远。拉着我的衣角也是可以的。初中生少女学着父亲的样子露出吓人的表情,但右代宫金藏那样可怖的表情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只显得滑稽到有些好笑。因此贝阿朵并没有像恐惧大灰狼一样恐惧楼座,她还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是的。楼座嘟囔了一句,重新低下头,钻研接下来要往哪里去,一瞬间没有察觉到贝阿朵松开了牵着她衣角的手。
贝阿朵莉切还沉浸在刚刚在动物园出口处进行的喂白鸽的项目,白色的鸟温顺地停在她的手臂上,鸟喙在她的手心中轻啄。森林的魔女稍稍有些羡慕,岛外的人们仿佛人人都有驯服动物的魔法,才能让白鸽就这样友好地停留在手上。
楼座还紧皱着眉头,贝阿朵就四下观望,发现了刚刚还自由自在飞翔在空中的白鸽被紧锁在笼中。
好可怜,就像我一样。
是楼座带自己走出了那个囚笼一样的九羽鸟庵,她也想使用出楼座那样温柔的魔法。因此她趁着提着笼子的男人不备,悄悄伸出了手。
咔啪一声。
楼座听到不同寻常的动静而回过头去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纯白的羽毛一瞬间落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白鸽已经飞上云霄。它曾经的主人徒劳地伸手试图捕捉鸟的尾羽,但飞鸟已经远离。右代宫楼座看到贝阿朵莉切仰头看着白鸽飞走的欣喜表情,心里咯噔一声,一下子明白过来放跑他人宠物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羽毛落在贝阿朵头上,笼中鸟少女伸手把它取下来,眼睛闪闪发光,她扭头看向楼座:
“楼座,你看……!”
楼座啪的夺过了贝阿朵手中的羽毛,脸色有些难看。贝阿朵呆呆地眨眨眼,不明白楼座为什么没和自己一样对逃走的笼中之鸟感到欣喜。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面前提着空鸟笼的怒气冲冲的男人抓住:
“你这家伙——”
“咦?诶?”
慌张地下意识挣脱,但男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突然伸手打开笼门导致爱鸟飞走的家伙,贝阿朵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楼座,初中生少女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男人愤怒的想要讨要个说法的声音、贝阿朵不明白错在哪里而发出断断续续惊恐音节的声音、围观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楼座一瞬间回到被家庭教师告状给母亲而被训斥的难堪场景,现下就有了假装不认识贝阿朵掉头走掉的冲动。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楼座产生了一种丢脸和悔恨混杂的心情。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父亲他们发现的,到那时候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私自放走贝阿朵莉切都一定会引来相当恐怖的惩罚……也许会被父亲扔进海里也说不定。打了个哆嗦,楼座埋怨地看了眼因为男人的推搡而惊恐的贝阿朵莉切。
都怪贝阿朵莉切!我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引人注目……
啊,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如果我现在悄悄离开的话,即使被父亲发现也没什么吧?我是一个人离家出走的,贝阿朵莉切的失踪和我扯不上关系……
“——楼座!!”
贝阿朵莉切的嘴唇一张一合。
“请你先放手可以吗?!”
在贝阿朵眼角含泪的期待目光下,她违背自己理性地首先冲上去拍开了男人的手。
其结果就是,本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白白搭上了一大笔赔偿的钱。
“那个……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贝阿朵莉切自从明白过来自己做了错事之后就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楼座很想回答“啊啊是啊,添了很大麻烦”,但贝阿朵放飞笼中鸟时欣喜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没办法苛责一个刚刚从囚笼里飞出来的孩子。于是她只能叹口气,说:
“别有下次了。”
“啊……好……”
没什么底气地答应了她说的话,贝阿朵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精打采。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海滩上,楼座手里还提着刚刚男人不要了的空鸟笼。最后的解决办法是楼座花钱买下来飞鸟和鸟笼,这才得以从人群中脱身。贝阿朵不敢走在她身旁,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迟疑了许久,女孩问:
“那……楼座之前说的水族馆……?”
“没办法去了。”
原先的计划是从动物园出来后再去拜访水族馆,但楼座实在没脸再顺着人流走向水族馆的入口。地图被她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她一手拎起鸟笼,一手抓住贝阿朵的手腕,带她离开围观的人群,走向与人流相反的方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海边。
六轩岛上随时都能看到大海,因此这里的海看上去完全没什么特殊的。不是水族馆、当然也看不到海洋中神奇的造物们,只有光秃秃的海浪冲刷海滩,甚至还不如六轩岛的沙滩有趣。楼座心情有些烦躁,本来就是一时赌气离家出走,结果没多久就又怀念起家里来了。她用眼角余光去瞥身后的贝阿朵莉切,对方仿佛没见过海滩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海浪前进后退,忽然海浪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贝阿朵的眼睛一亮,张口就要喊她的名字。但贝阿朵想起她还在生气,于是生生止住了声音,一下子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不自觉的,楼座停住了脚步。
贝阿朵莉切差点撞上她,顿时又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楼座把鸟笼放下,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装着那片从贝阿朵手里夺过来的白鸽羽毛,于是把它拿了出来。羽毛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显然被她粗暴对待过。楼座想了想,示意贝阿朵凑过来。
贝阿朵莉切比她高出不少,初中生踮着脚尖才把羽毛别在贝阿朵的耳边。少女捂住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羽毛,眼神像再问:这样我们就和好了吗?
楼座并不想和好,她只是没法忍受贝阿朵可怜小狗一样的语气。两个人的出逃本身就并不是很早,在路上又耽误了相当的时间,即使去了水族馆也并不能玩多久。楼座如此安慰自己不安的良心,因此在贝阿朵询问自己能不能去海浪边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发光的时候予以了默认。
森林的魔女穿着打扮皆属上乘,即使现在穿的是不属于她的右代宫绘羽的衣服,布料也透露着昂贵和精致。但贝阿朵莉切仍在为海浪中那颗被打磨的玻璃的宝石惊异,她把帽子翻过来,装了满满一帽子,双手捧着它们,小心翼翼地跟在楼座的身后。
“我们要去哪里?”
她无忧无虑地问。
去哪里、去哪里。
楼座生起气来,天色已经逐渐转暗,海边比陆地温度下降要快得多。裸露在外的小腿肚已经开始感受到寒冷,白天时候匆匆忙忙离开六轩岛,也只吃了点面包果腹。要吃些什么?要住在哪里?贝阿朵莉切从来不会考虑这些,在六轩岛一定有专人服侍、现在她倒没心没肺地期待自己解决问题起来。出门在外需要什么?钱、钱、还有钱!但是因为贝阿朵的错本来就没有带出来多少的钱又少了一大半!
楼座觉得手中的空鸟笼沉重得过分,于是她把它狠狠抛在地上。贝阿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都怪你!这样的话已经到了嗓子眼,但楼座说不出口。最终她只是愤愤不平地指着贝阿朵:
“我去买吃的!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别再添乱了!”
“啊……好。”
抛开不知所措的贝阿朵莉切,楼座一个人小跑着离开了海滩。
离开沙滩不远处就是人流,随着水族馆闭馆而陆续走出的人群涌向各种各样的商业街小店,但楼座没有饱餐一顿的闲钱。她开始想念起自己在大屋的房间,在晚饭时间下到餐厅去,享受一顿丰盛的晚宴,再在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陷进柔软的床中、沉进温暖的梦乡……
回去吧,回去吧,本来就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
笨蛋楼座!笨蛋!零智商!
脑子里的留弗夫哥和绘羽姐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开,他们在嘲笑自己一时冲动就放弃了那么舒适的环境。为了什么?为了森林的魔女?少开玩笑了楼座——!你是笨蛋吗?绘羽姐在笑。
不,不对,我是因为赌气才走进森林的,根本没有想过离开六轩岛的生活。都怪森林的魔女,她用魔法蛊惑了我,还不断给我添麻烦,我们才会落到这样一个吃不上饭的凄惨境遇。说到底,被限制自由的是贝阿朵莉切又不是我,如果现在带她回到码头去的话、在船长家过一夜、第二天就能回到岛上去。到时候就把贝阿朵莉切交给父亲,我只是会被惩罚而已、不、主动认错的话应该也不会太危险?明天晚上就能躺在柔软的床上。
啊啊,这样一想,连鲭鱼料理我都可以接受……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或许是明显扭曲的表情被便利店的售货员注意到,中年男人关切地问她。楼座猛的回神,才发现自己在面包的玻璃柜前停留了太久。她胡乱嗯了一声,打算快速挑选好面包逃跑,回到码头去、回到六轩岛去。
“太晚了可不要一个人哦,会很危险的。”
和蔼可亲的男人微笑着劝告她。啰嗦,我当然知道,这句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应该对那个总给人添麻烦的魔女大人说……啊!
“!”
捂着嘴后退两步,楼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那个无常识无智商的魔女大人还被她留在海滩上呢!太晚了不要一个人,会有危险……那家伙虽然比我个子高、比我年龄大,但是还是和小孩子一样啊!贝阿朵莉切那样又蠢又笨的魔女,被人骗走了也只会毫不设防地对坏人露出微笑吧?
她会消失不见吗?她会死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吗?
楼座的心怦怦直跳,没办法再保持冷静。她无视了售货员担忧的呼喊声,跑出去、跑进黑暗、跑向那片被她抛弃的海滩。贝阿朵莉切还在那里,抱着膝盖略显寂寞地坐在海滩上,怀里抱着被她扔在地上的鸟笼,因此她小心收集的玻璃宝石都只能放在一边。贝阿朵莉切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贝阿朵莉切!!”
她喊出来。
贝阿朵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欣喜的光来。她试图站起身来,但她的小腿有些发麻,因此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终于飞奔赶到的楼座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初中生的身体没办法拉住贝阿朵向后摔倒的动作,两个人一起倒在沙滩上。
楼座的衣服里现在全是沙子,但她暂时没去管这些。她快速站起身来,去拉倒在地上的贝阿朵莉切,魔女被她拉起来,她立刻就带着她朝有光的地方走、带她离开黑漆漆的海滩。
“楼座!鸟笼……”
贝阿朵提醒她,楼座阴沉得吓人的视线投向那个碍事的鸟笼。对贝阿朵莉切的怨念、对今晚食物和住处的担忧、对六轩岛大屋的想念、对如此对待贝阿朵她却仍然心系她的悔恨,她无法向贝阿朵莉切发泄这些,于是只能狠狠踹向鸟笼。
鸟笼的门扭曲着掉落。
楼座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她一脚又一脚地踹着鸟笼,让它变形、让它损坏、让它再也无法关住任何事物。鸟笼一点点变成废铁,呆呆站在一边的贝阿朵莉切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让她一瞬间有些委屈想哭的冲动。但是贝阿朵莉切没有说任何话,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变形的鸟笼,最终她弯腰,拿起一块帽子里最大的玻璃宝石,把它狠狠砸向已经变形的鸟笼。
楼座惊讶地看着她。
两个少女不再言语,楼座一脚一脚地踹着鸟笼,贝阿朵莉切带着坚毅的笑容拿起一切能够拾起的事物帮她把鸟笼砸得更加面目全非。铁丝缩在一起、笼门蜷在一边,鸟笼不再是鸟笼、仅仅变成一团废铁。少女们终于停下动作。贝阿朵莉切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喘着气,金发的魔女看向低着头的楼座,肩膀耸动,笑出了声。
“谢谢你,谢谢你,楼座!”
她快乐地说着。
右代宫楼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说不出自己刚刚的行为其实没有任何象征意义,她说不出自己刚刚差点付诸行动的可耻行径,右代宫楼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们丢下再也不需要了的鸟笼,楼座拉着贝阿朵莉切的手腕,她们慢慢离开了黑暗。
拿着最便宜的面包,楼座皱着眉头试图将面包分成均等的两份。贝阿朵莉切蹲在她旁边看着她动作,突然说:
“如果我能回忆起魔法就好了。”
“怎么了吗?”
“这样就能把这个面包复制成无限份了吧。”
楼座叹了口气,停下了动作。把眼睛闭上。她对贝阿朵莉切说,对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于是右代宫楼座走进便利店,重新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面包。
再买一份吧、再买一份,就当是复制的魔法。晚上住的地方总会有办法的。
于是睁开眼睛的贝阿朵莉切见到了复制的魔法,森林的魔女惊喜地捧住多出来的面包,抬头看向楼座:比起我,楼座你才更应该是“贝阿朵莉切”!
接下来去哪里呢?
先去水族馆、再去游乐园。
六轩岛之外还有很大很大的世界,离家出走吧,两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