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贤露,但cp是羽贤,但剧情是贤和露的冒险x
summary:飞羽真因为意外陷入沉睡,贤人和露娜需要潜入他的梦中去唤醒他,但在冒险的过程中贤人意外发现了露娜的心事。
全文1.6w
有部分完全没得洗(?)的羽贤所以打了tag!
露娜说:“最近,我会搬出去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三个人正一起在神山家的饭桌上吃饭。贤人困惑地张大嘴,忘了把下一口饭送进嘴里;飞羽真正在喝汤,听见露娜意想不到的发言下意识就想问些什么,结果被一口汤呛到,瞬间咳嗽不已。于是露娜和贤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拍拍飞羽真的后背。等他终于能够平复下来,飞羽真看向露娜: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露娜极力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就像是贤人以前经常做的那样。然而贤人的隐瞒飞羽真都能看出端倪,更何况并不擅长于此的露娜。女孩子的心虚和明面上的故作从容都被他看在眼中,飞羽真放下碗筷,严肃地开口:
“虽然想在哪里生活是露娜你自己的权利,但我和贤人不可能放着这样的你不管的哦。”
“就像飞羽真说的那样,”贤人也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要搬出去?”
露娜沉默良久,她张口又闭上,最终只是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女孩飞速摇了摇头:“嗯,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语毕,她趁贤人还在沉思夹起对方碗中的炸虾咬下一口,在贤人的惊呼中露娜恢复了以往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世界已经和平,他们三人终于再次重聚,仿佛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烦恼,一切都顺着安定而又未知的轨道稳步推进,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全文完,故事结束,幕布拉下。
谈话不了了之。
打捞月亮
富加宫贤人与露娜一起站在这个奇妙的空间中。
“这里应该是以奇幻世界为原型的。”露娜说。
“奇幻世界。”贤人复读,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他还是问:
“奇幻世界里为什么会有火车?”
露娜顿了一下,贤人已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解释:“……我明白了,这就是尤里说的,飞羽真的梦和我们的意识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吧。”
露娜迟疑地开口:“其实……飞羽真在真正的奇幻世界里也造了这些。”
伴随着尴尬的沉默,贤人听到了头顶发动机震动的声音。他抬起头,与露娜一起目送勇气之龙与飞机并肩划过头顶,这些现实的事物给这个奇幻的世界添加了更多奇幻色彩。片刻之后他出了一口气:
“确实是飞羽真能做出来的事。”
他与露娜一起站在站台上,绿皮火车鸣着汽笛慢慢停靠在他们面前,火车门向后缓缓打开。而他们的身后是茂密的森林,面前的火车轨道一路延伸到云层之中,看不见目的地。露娜说这里与奇幻世界的场景一模一样,但他们清楚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奇幻世界。
这里是神山飞羽真的梦境。
一切结束之后仍有相当数量的奇幻驱动书散落在现实世界等待他们回收,并且时不时就会闯出什么祸来。飞羽真选择了交还圣剑、做回普通的小说家,但也乐于帮他们一些小忙,比如说把寄存在书店的奇幻驱动书拿回北区基地去。
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
今天早上贤人回收了《睡美人》奇幻驱动书,书本安静到诡异,现在想来简直是意外发生的前兆。因为太过于顺利他放松了警惕,在回到北区基地之前先去了一趟飞羽真的书店,和露娜争夺起最后一份闪电巧克力泡芙来。店主叼着倒数第二份晃悠到书桌前,伸了个懒腰,放下的手掌不偏不倚地按在驱动书上。
啊。飞羽真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又不小心闯了什么祸?
耀眼的白光闪过,把他整个人包裹进去。刚咬了一口的巧克力泡芙从他口中掉落,书店的主人顺着书桌慢慢滑下去,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贤人,在对方和露娜一起回过头来的时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陷入了一个悠长的悠长的梦境。
“飞羽真!!”
在贤人和露娜异口同声的惊呼中,他们朝飞羽真跑去。
尤里说:飞羽真被困在了奇幻驱动书的梦境中。
尤里说:按照故事的设定他会昏睡几百年。
在贤人差点没把桌子掀了的慌张里,千年前的剑士十分大喘气地补充:但是使用特定的方式就能唤醒被诅咒的人。
露娜啊了一声:是真爱之吻吗?
说到睡美人一定就是这个。想明白这一点贤人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悄悄看了一眼露娜,开始思考该如何开口向露娜解释这件事,却正好与露娜对上视线。女孩子有些心虚地瞬间移走目光,贤人一愣,还没来得及询问,却看见尤里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据尤里所说,需要有人潜入飞羽真的梦里去唤醒他,但是梦的内容会根据做梦的人改变。也许是真爱之吻、也许是别的什么、这完全取决于做梦的人和进入梦境的人,他们的意识与忧虑纠缠在一起,创造出独一无二的梦境。
潜入梦境、找到梦境中的飞羽真。
这样才能唤醒他。
是我的错。贤人想,如果不是我放松了警惕将驱动书就这么放在飞羽真的书桌上,飞羽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梦里面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我是剑士,比露娜更有自保能力。
所以,应该由我来唤醒飞羽真。
于是他将飞羽真放在床上,坐在一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右手翻开梦境的门扉,与飞羽真那时同样耀眼的白光自书页中倾泻出来,将他笼罩在其中。困意逐渐袭来,他坠入飞羽真的梦境。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贤人!我也一起去!”
如同他一样,他们愧疚的朋友追逐着他毫不犹豫地跃入梦境的海洋中。
在全然未知的、属于飞羽真的梦境之中,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顺应着梦境的场景先走下去。火车沿着轨道哐哐当当地前进,慢慢离开地面、走上云端。为他们打开的车厢位于中间,贤人试了试,连接前后车厢的门都可以打开。
“我去探索一下。”贤人拉开前方的门,自顾自地安排好了两个人接下来的行动,“露娜你待在原地等我回来。”
但露娜似乎并不认可他的安排,白裙的女孩摇了摇头,说:“我也一起,贤人你来探索前面的车厢,后面的车厢就交给我好了。”
“可是……”
“既然也跟过来了,我想拯救飞羽真的心情并不比贤人你少哦。”露娜说。
看着朋友坚毅的表情,贤人愣了愣,最终同意了露娜的提议。但他还是无法放下心来,于是对露娜说:
“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声叫我。”
露娜笑了起来:到时候就拜托贤人了!
与露娜暂时分别,贤人顺着火车前进的方向走去。他拉开与他们所在的位置相邻的门,发现那里与普通的车厢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在于本该是座位的位置全部摆放着高大的书架,书本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中纹丝不动。贤人顺着书脊一本本看过去,太宰治和飞羽真自己的书被并排放在一起,他取下一本没见过封面的书,发现里面全部是飞羽真发表在各种杂志上的短篇小说。
再往前的车厢也是一样的书架,尽管内容不同,但它们都是被飞羽真所喜爱的故事或是飞羽真自己的故事。贤人看着这些车厢有些欣喜,不知不觉间飞羽真已经写了这么多故事了。
尽管他很想叫上露娜,抽出一本飞羽真的故事席地而坐,就这么一起看下去。但作者本人不在这里的话就没有意义,于是他将拿在手中的书册放回原位,继续向前走去。照这个架势下去前面的车厢应该也是一样的书架但保险起见他决定走到尽头看看。
然后他拉开门,看到了白裙的女孩。
“……露娜?”
他试探着问。
沉浸在故事中的女孩猛然抬头,在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惊慌失措起来。露娜抱着书本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最终转过身,全力奔跑起来。
“露娜!”
贤人喊着他的朋友的名字追在后面,不明白露娜为什么扭头就跑。不、露娜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去探索向后的车厢了吗?是这辆火车其实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圆环、还是面前的女孩根本就不是露娜呢?
然而疑问得不到解答,疑似露娜的女孩跳入火车的驾驶室,长长的麻花辫消失在门后。咔嚓一声、贤人慢了一步就被关在门外,还险些撞上门板。
“露娜?是你吗,露娜?”
焦急地敲着门,贤人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但对面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早已消失在门板的另一边。无论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现状都称得上异常,贤人皱着眉头,甚至想要拿出雷鸣剑黄雷强行破门而入。正当他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贤人?你在干什么?”
贤人顿住了动作,慢慢回过头去。露娜从后一节车厢探出头来,困惑地看向他。
“遇到了我……?”
露娜的表情有些迷茫,她眨了眨眼睛,显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朝着与贤人相反的方向不断探索,除了她与贤人上车的车厢之外所有的车厢都没有座位,只有放满了飞羽真所喜爱的故事的书架,结合贤人的探索结果来看,他们在那节车厢上车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只有那里有座位。露娜说。
探索到最后一节车厢,露娜返回了原来的位置,却没有见到贤人。于是她顺着贤人探索的方向走过来,看到了对着驾驶室呼喊她的名字的贤人。
没有坐下看书。
也没有遇到贤人。
那,现在躲在驾驶室里的是谁呢?
贤人和露娜一起看向驾驶室,突然觉得车厢里的温度下降了一些。露娜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小声地笑出来。迎上贤人困惑的眼神,她解释说:
“感觉,如果飞羽真在的话,一定会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我们背后吧。”
想象到了同样的场景,贤人也放松了一点。露娜在他眼前一拍手,对他说:
“没事的,这里是飞羽真的梦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对吧?”
“嗯,一定是这样。”
贤人坚定地点了点头。火车鸣起悠长的汽笛,慢慢降低了速度。片刻之后载着他们的列车停靠在了站台旁,车门打开,邀请他们进入第一个站点。贤人最后看了一眼藏着另一个露娜的驾驶室,将露娜挡在身后,率先踏出了冒险的第一步。
第一个站台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在露娜借着他的手走下列车之后,绿皮火车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重新开动起来,顺着铁轨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等声音都消失之后,他们一下子就被浓厚的黑暗所吞没。
露娜小心地捧出了一团光。
这光是从她带下火车的书中发出来的,诞生自全知全能之书的少女与故事与书籍相连,她让它们如她的绘本那样发出光芒。如同月光般皎洁的书照亮了一部分前方的道路,露娜朝贤人点了点头,两个人谨慎地向前迈步。
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逐渐传来一些声响,像是书页翻开又合上、像是什么事物消散又凝聚、像是坏掉的录音带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什么人阴谋得逞一般的狞笑。露娜不安地看向黑暗,那里阴沉而又压抑,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有千钧重的痛苦追上来、压在肩膀上。
“这里是……?”
犹豫地开口,露娜看向贤人的后脑勺。对方没有立刻回话,贤人只是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失散,却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贤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察觉到贤人的紧绷并非完全出自对飞羽真的担忧和对未知现状的警惕,露娜问出声。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回答:
“这里应该是暗黑剑月暗的内部。”
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一片黑暗、偶尔带来明亮的未来却也最终会被撕碎。他独自一人在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挣扎,去苦苦寻找那个可能不会存在的、同时拯救飞羽真和世界的方法。他甚至能认出黑暗里的每一种声音,飞羽真死去的声音与尾上先生倒地的动静是不同的、伦太郎死于战斗与看到芽依离去发出的悲鸣不尽相同,他现在甚至还能辨认出露娜身后那个黑暗中隐藏的到底是什么未来。
他绷紧身体,努力将绝望与身后的露娜分隔开。
但露娜并非是只能被保护的花瓶公主,她挣脱贤人加在她手腕上有些过于重了的力气,又轻轻握住贤人的左手。她的声音轻快,模仿着飞羽真的语气:
“没事的,贤人。飞羽真已经决定了故事的结局。
“我们正要去找他呢。”
贤人长舒一口气,心情略微明朗起来,于是稍微能够分析一下现状。看样子这里才是如尤里所说的、自己的意识与飞羽真的梦境相结合的结果,那么唤醒飞羽真的方法会隐藏在这些未来的画面之中吗?尽管他并不想再回忆起当时的无力、也不想再目睹飞羽真在自己面前消失,但如果这能够拯救飞羽真,他会毫不犹豫地再看一遍这些绝望的未来。
露娜扯了扯他的袖子,贤人回头,对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如果这里是贤人你说的月暗的内部的话,那后面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是过去的贤人你吗?”
贤人一愣,眼角余光扫过去,才发现黑暗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影子跟在他们身后。注意到之后才发现对方的跟踪简直不能再业余,借着露娜书本的余光他甚至能看到那件被飞羽真吐槽像极了麻袋的外套,跟踪者的身份一目了然。
既然是梦境,刚刚又遇到了另一个露娜,贤人对于梦境中出现了过去的自己这件事接受良好。只是作为暗之剑士的自己仅仅是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既不算太远、却也没有上前的打算,说不出是警惕更多还是顾虑更多。
现在开口的话“自己”一定会在听清楚之前就逃走的。贤人出于对自己的了解这么想着,但是仍然有必要与另一个贤人交换情报。
起码比起火车上的另一个露娜来说,“自己”看起来更有可能交流。
与露娜对视一眼,贤人低头,在露娜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女孩独自一个人走在黑暗中,手上书本的光亮似乎就要完全黯淡下去。之前她与自己的朋友分头行动,没一会儿对方就消失在黑暗中,仿佛被黑暗吞噬、消化殆尽。她呼喊了一会儿朋友的名字,但声音在这偌大的黑暗空间中显得微不足道。又行走了一段时间,她像是体力不支一样摇晃了几下,手中的书本骤然熄灭。
“嘶……”
呼痛声从黑暗中传来,她好像扭到了脚。
“!”
来不及多想,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他朝着女孩摔倒的地方跑了过去。他努力寻找着倒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有温暖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抓到你啦,贤人!”
像是捉迷藏胜利一样,女孩发出充满笑意的声音。书本重新盈满柔和的光芒,不远处的黑暗里观察着他们的贤人也朝他们跑来。暗之剑士的贤人低头看去,露娜好好地坐在地上,正冲他露出笑容,完全没有一丝疼痛的模样。意识到自己中计,他一言不发地挣扎起来,试图回到黑暗中去。
“我们是来救飞羽真的。”
贤人却说。
作为富加宫贤人,他当然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无法拒绝。
围绕着书本的光芒席地而坐,两个贤人和一个露娜终于能够面对面交流。作为暗之剑士的贤人直白地问:
“飞羽真到底怎么了?!”
“这里是飞羽真的梦境,”露娜回答,“因为意外,飞羽真被奇幻驱动书的效果影响陷入了沉睡,我和贤人一起进入梦境唤醒他。”
“你是我们遇到的梦境中的第一个角色,你有什么唤醒飞羽真的线索吗?”贤人问。
另一个贤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贤人知道那是因为他看多了黑暗中的未来而变得麻木,对方地震的瞳孔说明了他正在艰难地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冲击力可能不亚于当时他发现暗黑剑月暗还有这种功能。世界观受到一定冲击的另一个贤人张了张口,将视线投向坐在他对面的露娜身上,看起来有些迟疑:
“……是露娜吗?”
“是露娜哦!”露娜回答,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作为“自己”,贤人当然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于是他说:
“飞羽真改变了故事的结局,”他直直看向过去的自己的双眼,“未来没有走向暗黑剑月暗中展示的任何一条路线,所有人都活了下来、世界也被拯救、露娜也回到了我们身边。现在的我们能够好好履行那个约定,永远在一起。”
已经生活了快要一年了哦。露娜补充。
“这不可能。”另一个贤人喃喃自语,表情动摇,“暗黑剑中没有这样的……”
“那不重要。”
贤人打断了自己,他的语气坚定,再也不会为这把暗黑圣剑所展示的绝望未来困扰,
“你也知道的吧,故事的结局由飞羽真来决定。”
另一个贤人陷入了沉默,他理应不会被说服,固执地去践行那条唯一能够拯救飞羽真的道路。但于他来说来自未来的贤人与露娜好端端地坐在他的对面,他们说:一切都已经结束,而他们为了飞羽真而来。
……飞羽真。
“贤人知道些什么吗?有关这个梦境。”露娜问。
另一个贤人沉默良久,他看向好好地长大成人了的露娜,似乎要把对面的模样印刻在瞳孔深处。最终他看向另一个自己,回答:
“我是你的碎片。”
如果每一个梦都要有一个主题,这个梦的主题想必是“孤独”。他是富加宫贤人最孤独时期的碎片,因为富加宫贤人的意识与神山飞羽真的梦境相互作用而诞生,因此他是作为暗之剑士的贤人。徘徊在黑暗之中、不能告诉任何一个同伴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只能将飞羽真的生命与世界的命运扛在肩膀上,独自一人行走在绝无人可以理解的道路上,直到用自己的生命替换飞羽真的牺牲。
这个梦境里应该还有露娜你孤独的碎片。另一个贤人看向露娜,说。
等到孤独被治愈、等到黑暗被驱散,他们将坐着银河的列车去往梦境的主人身边。
作为要被攻克的难题,另一个贤人理应一言不发,做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驴,一门心思要独自背负一切。然而放在天平另一边的同样是沉睡的飞羽真,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所有秘密提供出来。想清楚这一点露娜有些失笑,只能暗叹一声不愧是贤人。
贤人——来自梦境之外的那个——笑了笑,庄重地看向另一个自己的双眼: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说,
“在你努力拯救世界和飞羽真的时候,飞羽真也在努力拯救你。所有人都不甘心于需要牺牲什么人才能拯救世界的命运,所有人都相信飞羽真能够改写故事的结局。但你的付出也不是全然无力,飞羽真将你、将我们的努力通通看在眼中。
“即使立场暂且对立、即使暂且分离,他也是你的伙伴。
“他也……在和你、在和我、我们一起战斗。
“飞羽真会一直在我们身边。”
所以,不要再感到孤独。去相信他、去和他一起书写新的结局。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的落下,火车的汽笛声从遥远的黑暗中浮现。轨道延伸至他们脚下,梦境中的暗之剑士背后终于出现了点点亮光,那是希望之光、那是飞羽真的注视。另一个贤人看向他们,在被光芒温柔地包裹之前:
“一定要把飞羽真救出来,拜托了。”
“嗯,我们约好了!”露娜回答。
火车悠悠靠站。
“露娜你的碎片会是什么时期呢?”
面对面坐在火车车厢的座位上,贤人问。了解清楚这个梦境的规则之后一切都可以提前计划了,这让他们稍微有些放心。窗外的黑暗正在逐渐退去,火车带着他们前往下一个站台。上车之后贤人专程去驾驶室看了一眼,门仍然紧闭,不知另一个露娜是否还在里面。
露娜抽了一本飞羽真的短篇集正在阅读,听到贤人的问题抬起了头。她想了想,回答:
“如果我的碎片也是最孤独的时期的话,那一定是我独自一人的那十五年间吧。”
一定是那段时间没错。
独自一人徘徊在奇幻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之中,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不记得自己是全知全能书的一部分、甚至不记得自己不是人类,保持着孩子的样子独自一个人待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时间越久她就越是不安彷徨,在无尽的、无尽的、全然未知的夹缝之中,她紧攥着飞羽真来救自己的约定度过那些夜晚。
而这些持续了十五年之久。
“……也是。”贤人低声接话,“抱歉,虽然是被蒙蔽的,但那也是我父亲的错。”
露娜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对面的朋友: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但即使这样你也还是来了,”贤人说,“因为我的祈愿,你为飞羽真送来了龙纹骑士的力量;因为远古之龙的哭泣,你向飞羽真送去了求救信号。”
露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注意力又集中回书上,她小声说:“因为觉得我能够做到,所以就去做了。”
火车发出一声鸣叫,他们向窗外看去,不知何时黑暗已经完全被湛蓝的天空所替代。火车带着他们驶入奇幻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那里是露娜的站台。
“……”
“……”
“我们看到了你,然后你立刻逃跑了。”贤人近乎平静地叙述,很快他忍不住继续说,“总觉得露娜你是不是很擅长躲着我们?决战之前我和飞羽真也找了你很久。”
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了露娜。露娜是小孩子的那个露娜,站起来还不到贤人的胸口。抱着膝盖忧愁地坐在地上,看起来相当寂寞无助。贤人立刻朝她跑了过去,但小露娜瞪大了眼睛,看着贤人露出惊恐的表情。她从地上爬起来,啊了一声,一头扎进彩色的肥皂泡里,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不见。
“……贤人你也没资格说我吧。”
尽管反驳了一下,露娜也还是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在这片不断变化的世界之中寻找自己的身影。奇幻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同时受奇幻与现实两个世界的影响,像是肥皂泡上的倒影一般随意拉扯变形,他们时而位于奇幻世界的森林之中、森林又时而扭曲成现实世界的高楼大厦。像龙那样巨大的奇幻生物往往到了尾巴就扭曲成了猫狗那样现实中随处可见的普通动物,贤人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露娜就在这里待了十五年吗……”贤人自言自语,苦涩的愧疚在心中蔓延。不仅是他父亲犯下的错误、也正是因为他轻易认为露娜已经死去而擅自放弃了寻找露娜。飞羽真失去记忆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记得一切的自己却因为没有察觉而让露娜孤单了十五年。
“不是贤人的错,即使贤人知道我还活着,在条件具备之前也没有办法接近这里。”露娜皱着眉头,打断好友的自责,“也不是隼人先生的错,真理圣主、以及写定了他的想法的全知全能之书都有责任,所以……”
“现在不是自我检讨的时候,互相道歉的话就等到飞羽真醒了之后再说吧。”
刚刚还在自我检讨的贤人果断打断了露娜的检讨。说到底对自己严苛而对他人宽容可以算是他们两个人的通病。飞羽真曾经这么评价过他们。想起飞羽真,贤人再度搜寻起露娜的碎片来。
“是孤独的露娜的话,为什么会逃跑呢?”贤人问,“那个时候的露娜,看到我们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露娜的视线跟随着彩色的肥皂泡移动,她轻声说: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还知道一件事——我去见飞羽真的话,飞羽真就会被迫和贤人你们分离了。”
因为深知与朋友分开的痛苦、因为自己度过了孤独的十五年,所以,绝对不想让飞羽真和贤人也有这样的经历。
“但是飞羽真不在啊?”
“啊,可能是因为我觉得看到了贤人你的话飞羽真也一定就在附近吧。”
“所以你看到我才会逃跑啊……”
回忆起火车上抱起书就跑的大露娜、站台前站起身就逃的小露娜,贤人叹了口气。他向前迈步,挥开几乎扭曲成漩涡的肥皂泡,和露娜两个人一起继续寻找碎片的存在。
但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独自一人十五年、担心害得飞羽真消失的露娜是小孩子形态的露娜,列车上那位成年人形态的露娜也是这个碎片的化身吗?
思考还没有得出答案,身边的露娜的眼睛一亮。她看向贤人,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想到了一个绝对能吸引到‘我自己’的办法!”
“那么,从此刻开始,露娜骑士,让我们一起去营救飞羽真公主吧!”
字正腔圆地念出台词,贤人没有任何不适。与飞羽真和露娜两个人一起的小剧场对他来说就好像是鱼儿回到水中、他咬下闪电巧克力泡芙一般自然,唯一的遗憾就是飞羽真不在。但他在这个故事中是要被拯救的公主、也作为剧本的作者与他们精神同在,因此也不能算是完全缺憾。
“贤人剑士,我们要去哪里拯救飞羽真公主呢?”露娜问。
这个故事诞生于两个月之前,飞羽真因为露娜顺口问了一句飞羽真有没有写过女孩子的骑士而创作了这个故事。露娜是骑士,飞羽真就把自己写成了等待救援的公主,并理直气壮地表示飞羽子是整个王国最帅气的公主。露娜骑士必定不是孤胆英雄骑士,所以飞羽真也为她创作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那就是使用雷霆之力的贤人剑士。
怎么只有我的设定毫无变化啊!贤人抱怨。
因为贤人的设定本身就很帅气啊。飞羽真按了按帽子,笑着回答。
因为主人公就是他们三人,他们自然而然地将这个故事扮演了一遍又一遍、衍生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走向和结局。因此露娜和贤人在现在拿出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顺着哪一条路线前进,每一次的故事都是崭新的、充满着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不为全知全能之书记载的结局。
这一次的贤人剑士抽出雷鸣剑黄雷,指向那座还没完全扭曲成楼房的山,表情肃穆:
“飞羽真公主就在那里,他正饱受催稿恶魔的摧残,芽依恶魔与伦太郎管家剥夺了他的巧克力泡芙权,正在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监控,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那公主的稿子写了多少?”
“刚刚写好标题。”
“那公主的截稿日是?”
“明天的黄昏。”
“这不是活该吗飞羽真!”
“总之我们要在飞羽真被残酷的恶魔以及被恶魔完全蒙蔽了双眼的管家施以酷刑之前救他出来!”贤人最终总结。露娜于是也振奋起来,她拉了拉不存在的缰绳,牵着她不存在的马驹站在了贤人剑士的身边,她喊:
“救出飞羽真!让他先写完答应我们的故事!”
“居然是这个理由吗?!”
“是啊,真是罪孽深重的作家啊,飞羽真。”
“但是飞羽真一定会完成所有约定的,”贤人笑着说,“对吧,露娜?”
他看向的却不是站在他身边的露娜骑士,而是不知何时起站在泡泡中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小剧场的小露娜。突然被故事中的主角互动,小露娜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又好奇故事的结局。小女孩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这是什么故事呀?”
“这是飞羽真创作的故事哦。”露娜回答。
这是你不知道的故事、这是命运外的故事、这是有关暂且分离后仍能团聚的故事、这是飞羽真依照约定救出你的故事、这是飞羽真不会消失的故事。
露娜微笑着看向自己。
就像是曾经的她看着飞羽真和贤人的青蛙魔女故事而迈出脚步那样,小小的露娜下定了决心,朝他们跑来:可以加上我吗?
露娜骑士与贤人剑士、还有露娜法师,三个伙伴翻过了与高楼混为一体的高山、趟过了扭曲变形的河流、来到了冒险的终点。他们躺在一半是晴空一半是乌云、一半是白昼一半是黑夜的天空下,小露娜在中间,贤人和露娜一左一右地陪在她身边。
“最终,我们会救到迷失在梦境中的飞羽真公主。”
成年人的露娜轻声向孩子的自己讲述故事的结局,小小的露娜看向自己的双手,轻轻嗯了一声。
“好久没有像这样和贤人一起玩了……”她小声说,语气逐渐沾染上呜咽,“我一直一直在等待、等飞羽真实现约定,等和你们团聚。可是去见飞羽真的话,飞羽真就要像我一样和贤人你们分离了。”
“我知道哦,我都知道哦。”露娜说。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们三个人会永远在一起,我们早就约定好了。”贤人说。
“贤人。”
小小的露娜喊他,
“我一直都好想见你们啊!”
于是贤人坐起身来,将哭泣的小女孩抱在怀中。小露娜回抱住他,哭诉着自己十五年的孤独、哭诉着自己的犹豫与纠结,她把自己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委屈通通宣泄出来,火车在她的哭声中呜呜而来。
“飞羽真会实现约定的。”露娜拉住幼小的自己的双手,语气坚定,
“无论如何,请你绝对不要忘记这一点。”
“按照这个趋势来看,下一站应该就是终点站了吧。”
贤人说。窗外扭曲的夹缝正在飞速后退,贤人与长着猫脸的美杜莎四目相对,然后默默移开了视线并决定彻底离开之前不再向窗外看一眼。即使如此他的心情也相当舒畅,梦境中的终点站理应意味着飞羽真的所在之处,这趟孤独之旅即将走到尽头。
“飞羽真会在什么地方呢?”他看向露娜。
露娜心不在焉地托腮看着窗外,对着扭成了一个漩涡的小矮人面不改色,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看上去心情算不上畅快。贤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度上车之后的露娜甚至没有再翻开飞羽真的书,仅仅是微微蹙着眉,好像有所忧虑。他问:
“露娜?在想什么?”
“……”
“露娜?”
“……!”
就在他担心得马上就要站起身摇晃露娜的时候,沉思的少女才猛然回神。她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露出笑容,想要装作若无其事。露娜避开贤人探究的视线,语调上扬:
“没什么!啊……对了!马上就能见到飞羽真了,贤人想好要对他说什么了吗?”
但贤人并没有被她糊弄过去,这样充满忧愁却又要强作笑容的露娜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在不久之前的餐桌上,露娜正是用这样的表情说出了“想要搬出去”这样令人震撼的话语,也正是用笑容掩盖了当时的异样。当天晚上飞羽真就十分苦恼,飞羽真还未醒来的现在理应由他去探究出露娜不对劲的原因。
雷之剑士会将自己认定的事贯彻到底,在这种时候也会选择直白追问。他叫住露娜,看向她的双眼,问:
“露娜刚刚在想什么?”
顿了顿,他继续问,
“说起来,之前露娜你为什么想要搬出去住?”
露娜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
她犹豫着、嗫嚅着、踌躇着,说不出回答。贤人意识到自己问到了关键,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待露娜。露娜躲避无效,只能认输,她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贤人,开口:
“我——!”
打断了露娜将要说出口的真相的是一阵剧烈的晃动,火车发出一声很不妙的悲鸣,两个人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贤人努力稳定住自己的动作,急忙顶着晃动扑过去护住倒在座椅上的露娜,甚至抽出了黄雷警惕可能的敌袭。但并没有敌人冲破窗户或者门,火车在晃动之后发出一声停摆的哀叹,陷入了沉寂。
他们搭载的列车停在了轨道中间。
“发生了什么……?”
皱着眉头从座椅旁站起身来,贤人首先检查门窗是否完好。露娜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那是一片夜晚中的森林,四下里都不像是有站台的模样,似乎比起列车已经驶入终点站,它更像是遇到了什么故障在半路抛锚。
但梦境中绝对没有完全的意外,一切都应该是他们与飞羽真的意识互相作用的结果。
露娜无意识地咬紧嘴唇,心跳加速。是否是自己的隐瞒让这场本该结束的旅途再次拉长,那这样的话飞羽真……
胡思乱想还没能得出一个结果,她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眼熟的白裙身影从外面一晃而过,黑色的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向森林深处中逃走。
“那是……”
贤人的视线追逐着对方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那是与上一站所遇到的十五年间孤独的露娜不同的、另一个她。
露娜愣在原地,担忧变为现实、贤人一开始在火车上遇到的自己果然与那十五年间的孤独毫无关联,她不会随着十五年的孤独消散而消散,她一直在这里,就在这列火车上,直到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一起走下火车,追寻着另一个露娜的脚步进入森林。这片无名的森林几乎没有一处平整的路,尽管树木郁郁葱葱,整片森林却安静到可怕,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遇到除了他们之外的另一个活物。眼前只有不断延伸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夜将森林掩盖其中,而茂密的枝叶遮蔽天空,他们仿佛被关进了一个木质的盒子。
贤人让电弧笼罩在雷鸣剑黄雷上,一边照明一边砍掉阻挡住他们前路的灌木丛。但很快他们分不清楚方向,火车上的露娜消失在茫茫森林中,看不出去处。
贤人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露娜开起了玩笑:
“现在看来,还是露娜你更擅长躲人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打趣我啦。”夜间的森林有些寒冷,露娜打了个冷颤。她满怀心事地跟在贤人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来到了一条河流旁,这条河也如同森林一样寂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水流声。贤人试着向水中扔了一块石头,除去最开始的水花声之外河流又重归寂静,仿佛已经死去。
河对岸也是一样的森林,另一个露娜不知所踪。
怎样都找不到另一个露娜的踪影,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哪个时期的露娜,贤人只能暂且停下脚步。他看向露娜,放缓了语气,问:
“露娜有什么想法吗?”
“……我大概知道。”女孩子闷闷的声音传来,她张了张口又闭上,看上去相当紧张。贤人并不擅长像飞羽真那样在各种场合都说出最恰当的话,于是只是保持沉默,耐心地等待露娜下定决心。
露娜最终闭上了眼睛,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慢慢松垮下来。再大的心事也比不上飞羽真的安危,只是她来之前并没有想到要在这时说出口,因此仍需要一些准备。
“贤人,”
她睁眼看向对方浅色的瞳孔,说出的却是似乎不相干的疑问,
“……在我们来之前,我说出真爱之吻的时候,贤人你松了一口气,是吗?那个时候贤人看向我,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这下睁大眼睛的变成了贤人。露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问:
“贤人和飞羽真在一起了,对吗?”
其实察觉到并不是什么难事。
露娜虽然没有亲历剑士们的故事,但在夹缝中也看到了一些事情。飞羽真和贤人对彼此的态度和为彼此所做的事情似乎已经早早越过了友情的界限,但当时的她心智仍然停留在孩童时期,也为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这样纠结的问题困扰,并没有深入思考过。飞羽真和贤人来到奇幻世界接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她稍微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在飞羽真和贤人帮她采购家具搬进神山家的时候,她看到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露娜当然是喜悦的。
她最重要的两个人找到了彼此最珍视的存在,她知道飞羽真有多么喜欢贤人、也知道贤人有多么喜欢飞羽真;她知道贤人曾经背负了很多、也知道飞羽真曾经有多努力。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他们可以放手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去度过童话里每一种幸福快乐的结局。
露娜当然是喜悦的。
但露娜也是忧虑的。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遍又一遍和飞羽真、和贤人一起生活的场景。三个人住在书店再怎么说也有些拥挤,更何况露娜是女孩子,需要自己的房间。于是飞羽真把他们带回了他住进书店之后就八百年不回一次的家。神山家的宅子有一个小小的庭院,飞羽真在里面搭了一个秋千,他们每天都为谁在秋千上坐的时间更长而进行一番毫无营养的争执;他们在庭院中铺上野餐垫,在上面背靠背度过一个惬意的读书下午,又在夜幕降临时肩并肩躺在上面,去争论头顶上到底有多少星星。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可以的话她想一直这样下去。
但飞羽真和贤人也是这么想的吗?飞羽真和贤人也希望和她一起就这样生活下去吗?之前她笃定这一点,但这丝确信在她察觉到两人在一起之后逐渐动摇起来。露娜没有谈过恋爱,但露娜知晓喜爱的感觉,她喜欢飞羽真和贤人,就会想要与他们有三人的秘密、与他们度过三人的时光。那飞羽真和贤人成为了恋人的现在,他们是否也会更想要两个人的秘密,是否更想要二人独处的时光呢?
露娜喜欢飞羽真和贤人,她希望他们能有童话里每一对终成眷侣的恋人那样完美幸福的生活。
那我是不是有些打扰到他们了呢?
露娜想。
她试图给自己延长一些不在家的时间,为他们留出一些独处时间,但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做些什么。芽依有时要和伦太郎约会、索菲亚也忙于真理之剑的各项事务、玲花比起其他人更愿意和哥哥待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间要做些什么,只有她还在原地拖着后腿。
露娜想:也许我应该搬出去。
露娜想:我可以搬去北区基地,周末的时候约飞羽真和贤人出去玩。
露娜想: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但不一定要住在一起。
于是露娜说:最近,我会搬出去住。
但是露娜退缩了,她想起自己贴在花盆上的“这个不是吃的!”的字条、想起贤人无视字条摘下叶子做饭后心虚的表情、想起飞羽真看见生气的自己和盘子里观赏植物套餐的震撼眼神。她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想继续度过每一天的幸福。她不敢看飞羽真和贤人关切的眼神。
所以露娜说:嗯,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不为人知的隐秘孤独就此在心中蔓延。
“明明是自己决定了也要让自己的时间流动起来的,也因此能够成为大人的样子,但却还是一个人踌躇着找不到方向。”
露娜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语气有些哽咽,
“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却连累我们现在没法去唤醒飞羽真。对不起,贤人,对不起。”
她尽力忍住泪水,不敢看贤人的表情。富加宫贤人一直在沉默,直到她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贤人叹了口气,把双手放在露娜的肩膀上,对她说:
“露娜,抬起头。”
于是露娜抬起头,映在稍微被眼泪模糊了的双眼中的,却是贤人稍微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和飞羽真是在一起了。”
顿了顿,贤人接着说,
“但是,没有告诉露娜你的原因并不是想瞒着你,而是——”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昨天晚上飞羽真才向我告白。”
露娜缓慢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昨晚?”
“……昨晚。确切的说是今早才在一起的,因为我没敢当场答应,纠结了一晚上之后在今天早上才给出回复……在来得及告诉你之前飞羽真就遭遇了意外。”
“诶?诶??诶???!?!”
心情一瞬间难以言表,露娜眼角还带着泪水,表情十分震撼,看起来十分混乱。她顾不上擦拭眼泪,只是难以置信地看向贤人,发现对方的表情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和不自在,但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露娜从大脑中勉强抓住一丝理智,问:
“那你们牵手的时候其实没有在一起?”
“……没有。”贤人的声音小了下去。
“午睡头靠头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
“飞、飞羽真偷亲你的时候也没有?!”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等一下露娜你到底看到了多少东西?!”
“贤人,你有没有觉得过,你们有时候的举动实在是很……”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反思过了,飞羽真昨晚严肃地向我挑明了这个问题。”
到头来自己所有的纠结竟然都是误会,露娜有些无力。贤人尴尬地移开视线,又想起自己是正在开导露娜,于是强迫自己继续与露娜四目相对。白裙的女孩的心情却没有就此明媚起来,她犹豫着说:
“但是,这些问题以后也会……”
“露娜,”
贤人打断了她,
“我和飞羽真从来没有觉得你多余过。”
并不像飞羽真那样擅长慢慢引导他人解开自己的心结,贤人也深知自己无法像飞羽真那样充满说服力。但他不能放任露娜一个人就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于是他选择单刀直入地、直白地诉说自己和飞羽真的想法:
“和露娜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是只有露娜一个人感到快乐,对我和飞羽真来说也是相当宝贵的时光。只有三个人在一起,我认为才是完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更何况,露娜你说的拖后腿的问题……我也曾经是这样。那个时候飞羽真在我身边,现在我和飞羽真都在你身边。
“露娜,你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存在,你是我和飞羽真最重要的人。就像你说你想救飞羽真的心情并不比我少一样,你对我来说的重要性并不比飞羽真少。
“飞羽真一定也是这样。”
直白的话语一声一声敲击在露娜的心脏上,随着心脏的鼓动传递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露娜无言地看向贤人,看向他认真的双眼。因为贤人了解飞羽真,所以能够说出飞羽真也是这样想的;露娜了解贤人和飞羽真,所以知道他们一定没有说谎。
“我……”
她有些语塞。
但周围的森林开始变化起来,这里是露娜与飞羽真的梦境,环境诚实地反应着她心境的变化。树木开始摇晃、那是风声;河水开始流动,水花声潺潺不息;枝叶晃动,逐渐露出背后璀璨的星空。露娜说不出话,但周围的一切已经替她开口,贤人因此偷笑起来。
“不要笑话我呀!”
露娜作势要打贤人,贤人连忙向旁边躲避。这一躲躲出了问题,露娜一下子没有收住前扑的动作,没能站稳身体。
“咦——?!?!”
扑通一声、
露娜一下子扑进了贤人身后的河流之中。
“露娜!!”
“什——么嘛,好像我是笨蛋一样。”
湿漉漉地坐在原地,露娜抱住自己的双腿,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贤人把自己的剑士服脱下来披在露娜身上,正在研究生火的办法。听到她这么说,他回过头看她,表情有些疑惑。
“……明明好不容易才又像这样在一起了,我却还想着要和你们分开。”她苦笑着说。
“也是我和飞羽真的错吧,”贤人回答,他开始尝试钻木取火,“……不,是我的错,飞羽真早早地就注意到露娜你的不对劲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噗。”
露娜发出一声轻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她捂着肚子笑得全身颤抖,贤人的外套差点从她肩膀上滑下去。贤人被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过来确认她的情况,却被她一把抓住手,坐在了她的身边。
露娜摇了摇头,笑着说:
“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飞羽真在的话,一定要说——”
“‘真是的!不要又把责任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啊!你们两个!‘……这样,对吧?”
模仿着飞羽真的语气,贤人接话。
“你好呀,‘我’。”
露娜在‘自己’旁边坐下。
另一个露娜竟然意外地离他们不远,全靠夜幕的笼罩才隐藏踪迹。然而星光终将指引出道路,她坐在纠结的自己身边,与她一起看向活过来的溪流。
露娜问:“为什么不想和我们见面呢?”
露娜小声回答:“这点小心思太见不得人了。”
露娜说:“其实你也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对吧?”
露娜回答:“但是……那如果仅仅是考虑我的意愿而让飞羽真和贤人做出牺牲的话……”
露娜笑着说:“那么,你想和他们分开吗?”
露娜沉默。
“我不想。”
露娜们回答。
“这就是答案了。”露娜微笑起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为此,我们要去接飞羽真了。”
她拥抱了自己,那个微小的、不至于成为站台的小小的孤独消失在她的怀中。她的心中盈满力量,再也不会在这里停滞不前。
“说起来,”坐在重新开动的火车上,露娜问,“为什么贤人你思考了一晚上才答应飞羽真?”
“……因为我觉得飞羽真值得更好的。”
“飞羽真没揍你吗?”
“有关这点飞羽真已经严肃批评过我了。”
我们这不是半斤八两吗!露娜毫不留情地吐槽着。她抱着飞羽真的书本,整个人都缩在列车座椅上,心情很是愉悦,甚至哼起了歌。贤人手里拿着另一本一模一样的,他突然从书中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
“这么一说,为什么是火车呢?”
露娜看向窗外灿烂的星河,如同牛奶一般的银河在流淌,她轻声说:
“也许这是飞羽真的期待吧。”
为什么是银河列车?大概是因为飞羽真和贤人重逢时拿起的就是这个故事;车上为什么全是飞羽真喜爱的故事?大概是因为这就是飞羽真的梦境化身。或许正是因为飞羽真想要治愈他们的孤独,他们才会像这样乘着列车在飞羽真的梦境中旅行。
火车悠悠靠站。
这一次的停靠点即为终点站,铁轨在星河的尽头抵达了终点。这里是一片草地,七彩的泡泡悠哉悠哉地漂浮在空气中。他们都知道这里是哪里,那个地方就如同烙印一样深深刻印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遗忘。贤人率先奔跑起来,露娜紧随其后,巨大的树冠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他们逐渐靠近那个地方、那里是永无岛、那里是桃源乡、那里是他们约定的地方。
小小的飞羽真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奔跑着、奔跑着,贤人变回了儿时的自己,露娜也回到幼年。两个孩子奔向孤独到只有书的小小飞羽真,迫不及待与他相见。小飞羽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他们。
飞羽真最孤独的时期会是什么时候呢?
不会是与贤人重逢前,那时有芽依陪在他的身边;不会是与朋友分别后,那时他怀揣着必将再见的信心。神山飞羽真最孤独的时期,一定是在与富加宫贤人和露娜相遇之前。
那时一切尚未开始、那时他孤身一人。
但他们终将相遇,也从此不会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