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写点啥就把之前的口嗨摸了
分别之际,再送你一程。
每次写日月相关我都感觉我是一个绝望的文盲,我的文化水平就到这里了!
相送
连下了五六天的雨,今早将将放晴。夜里倒是晴朗得很,半点云彩都不见,星辰快要绕花了人的眼,月却是黯淡许多,海边昏昏暗暗的。求法者倒是不会因为着暗一点的天色困扰,高皓光还是提了灯,顺着海岸边一点点往前走。海浪哗啦哗啦,他抬头,看向天幕繁星。
段星炼……
他长出一口气,默念着三真后人的名字,忽的有阵风从他脑门后面刮过来。他已不是十二岁时会被石头打中的小鬼了,一偏头一伸手,石子稳稳落在手心;但丢他石头的还是十二岁时的那一个,他头也不回地把石子儿也扔回去,扑通一声,凶器被海山了打进海浪里。
于是高皓光停下步伐,等海山了走过来。蓬莱弟子精细得很,半夜爬起来也得先把头发梳好,海山了打了个哈欠,恶人先告状:
“皓光小弟半夜何故不睡觉?还站在海山了房间门口,扰人清梦。”
“胡扯,我就是路过。”
“反正你把海山了吵醒了。”
高皓光看他一眼,似是怕他不信,海山了又打了个大哈欠。但这个哈欠打得十分不走心,刻意得大概大绳都看得出假;再看海山了眼神,清醒得很,半点没有夜半初醒的迷糊劲,八成是睡也未睡。
到底还是让他察觉到了。
高皓光心想,倒也不意外。他不多言,海山了就不多问,仅是落后他半步,和他一起并肩走在海岸上。海山了顿了半晌,装着傻明知故问:
“皓光小弟出来看星星?”
“也算是。”高皓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掏掏口袋,发现先前写字的钢笔还在兜里,连带摸出来一颗师姐硬塞的糖,一并扔给海山了。海山了把东西接着,大大方方地收了高皓光的贿赂,允了他拉着自己东拉西扯。高皓光抬头看了眼天幕,说,
“不过,看的不是这些天然的星体。你最近可有看新闻?常人将一颗人造卫星发射到宇宙之中去了。”
海山了下意识跟着抬头,高皓光见此场景噗嗤一笑,很得意地摆了摆手,对海山了说:“这你哪里看得到,那颗人造卫星此时又不在我们头顶。怕是姜明子那……算了,他说不定真看得到。”
就算已经是大神通者,他还跟冠绝古今的常世万法仙君有些差距。高皓光不想承认,但又心服口服。
不过旁边的海山了被笑话了,看上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他把苗青青的玉米糖剥了,往嘴里一塞,权当发泄。高皓光看着星空,脚下步伐却也没停,继续往前走:
“常人的脚步已经飞到天外了。”
“确实了不起。”海山了嘴里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
他们一起见证了很多,目睹了战争、新的思想、新的道路、以及新的起点,越来越靠近段星炼所在的未来。
“所以,皓光小弟也不甘落后了,是不是?”海山了问。
高皓光只笑了一下,并未多言。
“我近来总觉得日子快到了。”
又走了一阵,高皓光说,还是提起了正事。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觉得明天会是晴天、觉得师姐今天的饭里应是没有胡萝卜,又多了点笃定。他伸手按上自己的心口,说,这颗心脏近来跳动得也不是那么利索了。
“……海山了当年学艺不精,出点岔子也属正常。但长生叼哉法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我又没说是你的问题,要不是你们蓬莱,我想必活不到今日。只是寿数应尽了,罢了。”
“皓光小弟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应尽不尽?”
海山了盯着他,双眼认真,目光炯炯。这个大头总得把些简单的话说得九曲十八弯,事到如今大大方方说一句“不想你死”又有多难?高皓光腹诽,不过也没在面上揭穿他。他自己面皮也薄,海山了要真的一时想不开说了胡话,他怕是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搁,又得被他笑话。所以他只是像个高深的大神通者那样一点头,沉声说:
“是。”
“那不就结了。”
海山了说,语气里没有半点担心。但周围的天气却不是这么说的。大神通者的心情也能影响空气,刚放晴的天隐隐约约又有狂风大作的趋势,乌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他的紧张还是海山了的担忧占主导。海风已经将海山了的衣袖吹得快翻上去,大神通者还在那里嘴硬:
“海山了半点不担心。”
想了想,又开了个玩笑:
“想必今夜之后各门各派晚上也终于能做个好梦,不必担心你们三真晚上突然把人从被窝里薅出来揍一顿了。”
因着潘南君他们跟五界门结了仇,高皓光又看不惯求法者欺负常人,有时顺手出手就给解决了。前一阵子得了千机馆的情报,他和海山了还把人五界门一位法尸高层给宰了。一传十十传百就变得更加罪大恶极,慢慢就成了无道极法魔君和他的帮凶,魔君打人帮凶套袋、魔君杀人帮凶埋,大有胜过当年千机馆的恐怖名声之意。
“笑什么,你们蓬莱就没帮忙?”
高皓光瞪他一眼,顺着他打闹的气氛说下去。海山了的语气轻快起来,他噘着嘴一副很是得意的模样,语气上扬:
“此言差矣。海山了早年离家出走,早与蓬莱没了瓜葛。如今是以个人身份协助三真惩恶扬善,这骂名与美名都是你们三真……还有千机的。”
“好你个大头,真是狡猾。”高皓光啧了一声。基本上每天都待在一起的人临行前反倒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嘱咐的。但今夜之后不知何日才能与海山了像这样再插科打诨,想来也有些怅然。于是高皓光干脆想到什么说什么,就从身边最熟悉的人开始:
“我师姐前几天把三真的人物传记写好了。”
“真的?明天海山了就去找青青姑娘借阅,争取录入蓬莱书库。我记得里面应该是有很多皓光小弟的趣事来着吧?”
“……有时候真庆幸师姐看不见我那日事里面的内容。”
“不妨事,你那日事是海山了看着写的。等海山了读完青青姑娘的传记,少的部分海山了背给她听。”
“少来。我压根没在日事里写什么离谱的东西。”
“那皓光小弟慌什么?哦,海山了知道了,光是用武侠小说的形式写日事就够让皓光小弟害臊了。”
“你还真记得啊?!”
“精彩纷呈,海山了不敢忘。”
想起来这日事得给后人看高皓光就又开始后悔写的时候一时情难自已,更后悔没防住海山了偷窥。虽然日事里的内容多半都有海山了亲身经历,但归根到底是他的日事,他有时候也会掺点心理活动进去。这会说起日事,高皓光便又想起了另一本要传给后人的册子,因此顺口问了一句:
“那玉匣放好了吧?”
“只要它不自己跑出来,海山了保证蓬莱没人想再靠近你们第一法府。”海山了回答。
高皓光浑身一哆嗦,回忆起了当初为了把《明子日事》放进玉匣时的遭遇。姜明子那龟卵给他指了个好位置,只说是能在把日事交给小辈之前再练他们一练,半点没提是怎么个练法。高皓光倒是知道姜明子的坏心思,踏进去的那一瞬间就和海山了展开阵型——全然无用,两个人都被姜明子打扮成了花姑娘。
两个人忍辱负重地将日事放进玉匣,默契地决定跟谁都不提在三真第一法府的经历——当然也不会跟未来的段星炼提起。
哪有师祖受难,徒孙却安然无恙的道理,你说是吧?
《明子日事》被保存在玉匣里,海山了就隐隐有预感高皓光大限将至。那段日子他们不常见面,海山了他爹催完婚催事业,里里外外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意思:想退休,速归;高皓光不知道在忙什么,海山了见他最多的时候就是泡在蓬莱书库里,手里捧着什么物理学著作。海山了在他睡着的时候把书拿起来看,乖乖,比法符还像法符。他皱着眉头看了会儿,半点没懂,高皓光却醒过来,灰色的头发一偏、干脆蹭在他肩膀上,三真的门主往书上随手一指:
这就是常人的术法。
常人的术法能对抗你说的那劳什子拉什么妖吗?海山了意有所指。
拉普拉斯妖。高皓光提示他,他用握住破迷除信剑的手指拂过蓝黑色的钢笔墨水,语气笃定,像是提起自己半百年未变的理想:
恰是那拉普拉斯妖的天敌。
从那时起海山了便知道,他高皓光心里有数。
他手中的提灯终是灭了。
两个人的步伐默契地停顿,已经走了半宿,往回看也望不到千机馆的屋顶了。从沙滩走上礁石,海浪已经没那么温柔,逐渐凶猛了些,再往深处走便是九死无生之地了。
这一路相送也该到了终点。
高皓光咳嗽了一声,说:“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回去睡吧。不是说我扰了你清梦吧?”
海山了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没动。海风呼啸,他宽大的蓬莱服饰在风中呼呼作响,看起来倒有了些大神通者的气度。但大神通者本人说的话却非常小家子气,海山了说:
“早上醒了大绳姑娘要是发现皓光小弟你不见了,定是得气得捂在被子里哭了。”
“你就不哭?”
“海山了冷心冷肺,怎么会哭?海山了警告皓光小弟不要凭空污人家清白。”
“是是是,大头最铁石心肠,上抢西蜀霸王苹果,下偷蓬莱小弟糖块。”高皓光敷衍他,弯腰伸手在礁石壁上摸了几把。那一瞬间金色的光芒混着红黑色的文字升腾起来,浮在海面上的是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符阵。高皓光抬手欲触碰阵心,犹豫一下,总觉得自己得将一些话交代清楚,于是回头看向海山了,说:
“大头,其实你不该来的。”
他的表情认真,
“若欲以未知对抗既定的命数,那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你是确定了要活到一甲子以后的,按理说最不该知晓我的去处。”
“海山了最讨厌按理说。”
海山了无所谓似地说,但风雨落下来了,他无视着暴虐的风雨,同样认真地看向高皓光灰色的眼眸:
“海山了想去哪就去哪。况且夜黑风高,要没了海山了跟着,皓光小弟不得害怕到失足落进海里去?”
其实海山了也知道他不来最好。虽然看不懂物理学,但他好歹是听高皓光叨叨了几十年的。就算再怎么左耳进右耳出也得残留点渣滓在耳朵里。更何况高皓光一向是个好好学生,蓬莱书库里的藏书被他非常当自家地写了许多笔记。海山了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不分明,也不求证。今夜他失了好眠,又听见门口窸窸窣窣,心中差不多了然,于是也起身换好衣服,只为一路相送。
总得有人陪他到最后。海山了对自己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人舍我其谁?
于是,他站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看他催动阵法、看他欺瞒因果。高皓光准备就绪,深呼一口气,他向前几步,彻底离开了礁石的地面,稳稳浮在空中。万人恐惧的无道极法魔君向前几步,即将推开那扇前往未知的门。
“皓光。”
临行之际,海山了突然在背后喊他,却没有后文。
海山了回忆起那一天:他在蓬莱门人的注目下正式击败了父亲,真真正正地接任了蓬莱至尊一位。他的爹爹拍拍袍子上的灰尘负手飞到他面前,用看透一切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双眼:
了儿,你可想好了?
当年的海山了说:孩儿想得明白。
海正风将他从头看到脚,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用只有父子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三真那小子虽算良人,但你所选的真真是一条陡峭之路。日后若是后悔起来,为父可不管。
他会成功的。海山了说,我蓬莱门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孩儿想见证下去,直到——
直到斗转星移、改天换地,直到众生皆系于一绳,直到天是常人的天、地乃常人的地,直到那年轻的梦化为现实,直到颠覆因果、重塑未来,直到那天命之主之地。
直到他归来。
思及此,海风暴雨停歇一瞬,月从乌云间露出一角。海山了得以轻轻松松地说:
“……一路顺风。”
高皓光的动作停了一停,轻轻笑了出声。他没有回头,向后挥了挥手,只说:
“我们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