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点乐蝶
一些微不足道的陈年往事
如梦中之蝶
“爸爸,”
园田拉奇说,
“妈妈死了。”
音上乐音甩了甩头发,试图把雨珠通通甩出去。头发潮湿的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学生制服也紧紧贴在身上,很冷、很讨厌。手指都有些僵硬,哪怕这并不会影响他展示自己心爱的幻想,这种感觉也还是让他皱眉。
一片温暖的阴影突然笼罩了他。
乐音从毛巾的边缘里看出去,蝶调用右手把毛巾按在他的头顶,揉着他的头发,左手也没闲着,拿着另一条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比他高出一些的女孩抱怨:
“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伞。”
乐音把手里的电子琴放下,又把毛巾从自己头顶掀下来,开始低头擦拭琴键上的水珠。蝶调笑了一声,把长发随手一挽,开始哼着歌给他擦头发。突如其来的暴雨把自行车前后座的两人通通浇了个透,乐音第一反应就是把心爱的琴护在怀里。
头发勉强被擦了个半干,蝶调先去洗了个澡,吹风机的声音从浴室里面响起来,轰轰隆隆的,乐音不喜欢,皱了皱眉,坐在了钢琴前,试图用自己的幻想把讨厌的声音盖过去。沉浸在琴声之中他就忘了周遭,直到一曲终了他才听到背后蝶调的笑声。蝶调推他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他却不愿意从钢琴凳上挪开。对方点了点他没干透的头发,于是乐音又甩了甩头发。
这下蝶调笑得更开心了,她说乐音像猫一样。
音上乐音困惑地看着她。园田蝶调只穿了一件吊带,看见他皱眉的样子笑得肩膀颤抖,嘴里只说着更像了,更像了!乐音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又想弹琴了,于是他把双手放在琴键上。蝶调把吹风机的线拉得几乎连成直线,站在他身后捧起他的头发,把风声压到最小。乐音想说好吵,但他的手指在温暖的风中解冻,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又开始了弹奏。瑰丽的幻想填充在整个房间里,把他和蝶调包裹在其中。
突然一阵风从他的耳后经过,一根发丝飘到了他的眼前,他在曲终之时捏起了它。
那是蝶调的头发。
乐音难得没顺势再弹下一首曲子,他把发丝缠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根细细的发尾扫在他的心脏上,在密不透风的幻想中扫出一条细缝,把自己安身进去。乐音扭头看了一眼蝶调,对方哼哼着乐队的新曲,问他:
“怎么啦,乐音?”
音上乐音摇了摇头,带着那根发丝,他的手开始重新在琴键之上游走。
“乐音——”
蝶调提高了声音喊他。乐音的耳朵里只有自己的琴声,于是蝶调不得不又喊了一次。这一次音上乐音终于听到了园田蝶调的呼喊,他停下来,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蝶调,无声地问对方为什么打断自己。
蝶调把话筒打开,她的声音经过设备放大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乐队的主唱清了清嗓子,说,帮我伴奏一次试试吧,乐音?
乐音自然地把双手搭在琴键上,问她:“昨天唱的那首?”
“昨天唱的那首。”
随着前奏的第一个音响起来,蝶调轻轻在话筒支架上打着拍子,她唱出了自己的歌曲。唱了一半她就哭笑不得地停了下来,乐音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主唱的缺席,弹起钢琴的音上乐音是不可能被停止的,于是蝶调耐心地等候乐音弹了个尽兴。曲终之后乐音扭头看她,蝶调难得从他那一向只能看到琴键的眼中看到了一点期待。
蝶调忍着笑说:“一如既往的出色,乐音!但是下次不要伴奏了。”
“……?”
乐音皱了皱眉,眼神困惑不解。他有些不悦地看向蝶调,为蝶调的否定感到恼怒。蝶调耐心告诉他:
“你的幻想太突出了,完全把我的声音盖过去啦!乐音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中间就停下来了吧?虽然是很出色的演奏,但这只是独奏而不是伴奏哦。”
刚刚她的声音淹没在乐音庞大的幻想之中,个人的声音无法与乐音的整个世界抗衡,她的声音也无法穿过乐音的琴音传递给对方。
乐音想了一会儿,语气毫无恶意:“那蝶调你不要唱了不就好了吗?”
“……”
蝶调的表情稍微有些抽搐,她右手握拳,在乐音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乐音吃痛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顶,于是蝶调趁机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女孩单手叉腰,笑着威胁他:
“才不要。下次再说这种话就揍你了哦。”
乐音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计划不成,蝶调把话筒架收起来,有些遗憾地对乐音说:
“本来还想让你下次演出的时候也亮相呢。”
“……不要,不想让别人听到。”
“但你让我听了啊?”
“那蝶调除外。”
蝶调的脚步一顿,她扭头看向还坐在钢琴前的乐音。对方理所当然地说着让人害羞的话,蝶调因此笑起来,乐音对她回以笑容。
初雪的时候,蝶调提出吃火锅。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乐音从琴房里推出来,把先前降价时买一赠一的围巾找出来,一人一条堆在脖颈上。蝶调走在前面,拿着手里的备忘单子思考还有什么要买的,乐音在后面推着购物车,手指还在扶手上模拟着演奏的动作。
“乐音,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蝶调头也不回地问。
“番茄酱。”乐音言简意赅地回答。超市人来人往,他已经想要回琴房去了,室内很温暖,但他还是往围巾里埋了埋。
“啊,这不是音上嘛!”
突然有熟悉到让人讨厌的声音传来。乐音的耳朵对声音相当敏感,但他并不想认出身后的人。对方已经熟稔地凑上来,试图跟他勾肩搭背,乐音伸手把对方的脸推开,那个人嚷嚷出声:
“我们可是初中同学嘛!不要这么见外嘛!”
讨厌的家伙喊出了他原先的名字、被父母赋予的名字、他不喜欢的名字。乐音想加快脚步,但对方按住了他的肩膀。曾经的欺凌者露出他熟悉的、厌烦的、不怀好意的调笑:
“还是叫你乐音?最近我也有看电视哦!很出名嘛,你这家伙。”
除了钢琴之外,乐音可以算是诸事不顺。乐音干脆不说一句话,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想要去找蝶调。但讨厌的家伙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他用着轻视的、像过去那样恼人的语调说:
“下个星期我生日。来给老同学露一手吧,大钢琴家?”
“乐音——”
发现他没跟上来的蝶调回头找他,撞见欺凌者纠缠不休的样子。蝶调陪他走过了整个少年时期,对那几个比较显眼的讨厌家伙很有印象。看到熟悉的人,蝶调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记手刀敲在对方头上:
“不好意思,我们可是很忙的。”
她推着乐音的肩膀,不再看背后那人晦暗的眼神,催促着她的恋人:
“走啦,乐音。”
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尚未完全解决的麻烦再度找上门。讨厌的家伙成群结队地拦住他们的去路,想要从他们手中找回面子。蝶调用购物袋狠狠地敲了几个家伙的后背,打包好的食材散落一地。乐队的主唱把乐音的番茄酱喷了对面一脸,随后拉起他的手腕奔跑起来。
他们跑得很快,于是很快气喘吁吁起来,身体也很快暖和起来,围巾飘在身后。从手腕与手掌相接的地方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乐音的耳边忽的回荡起在比赛中赢得第一名时震耳欲聋的掌声。他看着蝶调随着奔跑起伏的发辫,这里没有钢琴、也无从构筑起幻想,于是在细细的初雪中他所爱的只剩下了蝶调。
音上乐音停下了脚步。
“乐音?”蝶调回头。
“结婚是什么意思?”乐音问。迎上蝶调惊讶的眼睛,乐音想他知道答案,于是他说,
“我们结婚吧,蝶调。”
蝶调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
“好啊。”
“乐音,”
在记忆的最后,蝶调扭头看他,带着喜悦的笑意,
“我怀孕了哦。”
这是开始,也是结束。
“爸爸,”
那个没有幻想的孩子在电话那头说,
“妈妈死了。”
音上乐音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了十秒、也许更短。园田拉奇也没有继续说话,他们之间只有静寂无声地流淌。音上乐音最终回答:
“哦,知道了。把电话还给礼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