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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都是光了
1
“紧了紧了,皓光小弟放松一点。”
左左右右在镜子里打量自己,海山了毫不客气地使唤着身后的人。高皓光把发绳取下来,再把海山了的头发拢在手里,手上没有闲着,嘴里也还叹着气:
“这么多要求,你怎的不自己来?”
“哼、哼、哼——”
蓬莱至尊松开手,圆镜稳稳飘在空中。海山了晃着手指,脑袋也跟着摇晃起来。皓光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他头顶,快速把发绳重新绑了上去。
“好了,你再看看?”
这下海山了再挑不出毛病,不错不错,皓光小弟进步颇大。终于哄好了这位祖宗,皓光重新在桌案旁坐下,把钢笔拿起来,继续往论文上写标注。这是时下最新的文章,还没得翻译,海山了不善洋文,高皓光又等不及蓬莱书库。闲来无事,不如从蓬莱借了词典,自己逐字逐句研读。
哪成想海山了还是不肯放过他,昨个要与他打游戏,今个就要他绑头发,倒像是无聊得紧,非得逮着他扯些有的没的。蓬莱不像三真门人凋零,弟子没个几千也得有几百,偏偏这蓬莱最强大神通者不问事物,日夜赖在他这里,扰人清净。
此言差矣。海山了随手捏了个小法术,在皓光的钢笔尖开出朵花来,现在是皓光弟弟你赖在我们蓬莱。
说话间海山了就又飘了过来,从他神通大成他就更是一步都懒得走。高皓光刚要发作,海山了就轻轻巧巧往他身后一坐,后背贴着后背,他刚刚自个亲手绑的马尾扫在他的脖颈上。
算了、算了。
再这样下去皓光小弟非得跟海山了翻脸不成——海山了就在这儿,折折纸玩儿,如何?
段星炼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高皓光伏在案上,左手撑在下巴上,右手边放着字典,正在草稿纸上对着公式推演;海山了靠在他后背上,折了只双臂壮实的千纸鹤,轻轻一吹气——那纸鹤便这么飞起来,落到高皓光头上去,倏地散成花瓣,洒落在他的朋友的指尖。
2
“爹爹有所不知,现在这外头兴的是自由恋爱。”海山了正色道。
海正风坐怀不乱,颇有高人风范:“那你自由恋一个给为父看看。是三真的苗青青,还是千机的虎大绳?”
“……都不是。”
海山了一下子蔫吧了。听着三真名号的时候他意动了一下,很快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只是他家爹爹向来不惯着他,高人姿态一般地吃了口面,瞥他一眼:
“三真的高皓光,是吧?真真是出息了。”
海山了把面汤一喝,空碗丢过去开始装死。海正风突然动了,蓬莱至尊出手优美,速度算不上快,但如同时间流逝不可抗拒般不容招架。海山了跳着躲开,时光还是追上他,他只得跟父亲过了几招,直喊:
“孩儿才只是中神通,爹爹欺负人。”
掌风在他的脑门尖停下,蓬莱至尊化掌为指,在海山了脑壳上弹了个脑瓜崩。海山了被大神通者这一下击飞出去,不过他爹到底是没打算真打孩子,没飞多远他就稳住身形,站直身子,气得挥袖子:孩儿走了啊!孩儿又要离家出走了啊!
“了儿。”
海正风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海山了仅是庄重地向父亲一弯腰,不言不语。最终蓬莱至尊笑了一声,说,
“放手干去吧,死了为父再考虑下帮你收个尸。”
3
“香仔可要快快长大。”
记忆里拜师的第一天老大就这么说过。蓬莱岛的岛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背着手好似隐世高人。高人确实是高人,隐世却没那么隐世。海香君给他行拜师礼,高人的背后突然传来电子游戏的提示音,Game Over的洋文怎么听怎么不正经。海山了轻咳一声,弹了下手指让游戏机自己归好位,看了一眼还保持着鞠躬动作的海香君,沉默半晌,问:
“你怎么不问老大在干什么?”
“……哦,”海香君慢吞吞地问,“老大在干什么?”
“打游戏,游戏可是个好东西。”海山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招招手让手柄飘给海香君。但他的手太小,按键有些困难。海香君是个不会抱怨的,任由老大摆弄他,不出声地玩俄罗斯方块。海山了的大手包裹着他的手,在拜师的第一天带他玩了一整天小游戏。
末了还要看一眼他放游戏卡带的塑料盒子,对海香君正色道:“罢了罢了,小孩子只能玩这些了。香仔你可要快快长大。”
现在,海山了仍然这么说。
小孩子长得飞快,短短两年个头就蹿了一截,已经能陪海山了联机打大乱斗了,偶尔还能赢几把。虽然年龄所限,他仍然是三个伙伴中个头最小的那个,海山了却弯了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他照例检查了海香君的课业,看着进步飞快的自己的弟子,忽的说:香仔可要快快长大。
海香君把自己的手偶拿出来,腹语发声:“老大,我已经长大很多了。”
“还小着呢。”海山了在他的头顶摁了一把,揉乱他的头发,语气随意,“起码得能继承蓬莱至尊之位才算长大吧。”
“……哦。”海香君决定再接再厉。
但海山了显然没满意,他目不斜视,提醒:“怎么不问老大为什么要继承蓬莱至尊之位?”
海香君从善如流:“老大,为什么要继承蓬莱至尊之位?”
“有一故人迟早要归来。老大说好了到时要陪他游山玩水,看遍人世变化。香仔你继承至尊之位,老大就能撂挑子不干了。”
又说:“香仔不必有太大压力,实在不行到时候老大直接离家出走。”
海香君没话说,小人在电视屏幕上来来回回转圈。他去过藏书阁,读到过自家老大过去的故事。海山了没几个朋友,千机馆的虎大绳在蓬莱避世,故人只可能是那一位。他听见过海山了与虎大绳谈起此事,虎大绳问他:若真有万一,你当如何?
海山了坦然笑之:没有万一,我信他。
当时的海山了说完这话朝他的方向看来,伸手堵住了他的耳朵,把虎大绳一些少儿不宜的谈笑之语挡在外头,唯有一句话顺着指缝飘进他的耳中:
香仔你可要快快长大。
4
大年三十晚上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周六晴拿术法隔空点炮,自己不捂耳朵,要去捂段星炼的。星炼连带着自己的,一边两只手耳朵捂得严严实实,鞭炮声模糊不清,于是抗议:
师姐,这样我什么都听不见!
话一不小心说得声音有点大,六晴收手,但一长串鞭炮稀里哗啦见了尾,星炼半点没赶上。六晴一笑,揽着星炼的肩往商店去,打算再买一挂,这次让星炼亲手点。一抬头就看见海先生。
海先生怕吵喜静,两个三真小辈一下子蔫成鹌鹑,只怕海先生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蓬莱的仙人飘飘乎乎在空中晃,没怪罪,只说:
给我也拿点。
海先生发话,两个人压根不敢耽误,加班加点就往超市跑。一路上鞭炮声此起彼伏,连成长串的、一摔一响的、火烧屁股上天的,好不热闹。蓬莱本身没这么喧嚣,只因今年虎大绳把自家子弟也搬到了蓬莱岛上,当然是没跟海先生打招呼那种。千机馆放的是自己做的炮,比起鞭炮更像炮弹,十来个三米高的千机机械人提着炮管,咚咚咚往蓬莱岛上空发射,嗖——啪——砰——虎大绳虎馆主的凶恶笑脸在蓬莱上空炸开;咻——咚——嘣——西蜀霸王高举着竹子的模样紧随其后。海香君他们三个也吵吵嚷嚷的,主要是海夜叉和海霜在吵,香君只举手偶,没一会变个人,夜叉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他,但香君年纪小小个子低低跑得快快,还有闲工夫再比个笑话出来。
好热闹。周六晴感慨。
他们两个好久没过过这么热闹的年。以前还是热闹的,师门上下乱作一团。出事之后就没那么闹了,烟花前几年也禁燃了,师姐弟只能窝在一个沙发上看春晚。春晚无聊,两个人靠在一起,能看到对方的屏幕,也偏偏还要发微信。没一会六晴就睡着了,星炼把电视偷偷关了,也闭上眼,等第二天早上再活动僵硬的脖子。
“也不知道海先生给报销不。”
六晴提着炮,上下抛几下,很是可惜从自己钱包里掏出去的铜臭之物。星炼想说点什么,结果被硝烟味呛了喉咙,咳嗽起来,六晴慌慌忙忙过来拍他后背。拍着拍着,有个东西嘶溜溜地从星炼口袋里飞出来,变换出一个窗口,有个少年音从那头传过来:
“师姐!!别逗我了!!”
星炼半截咳嗽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喘上来气。六晴不明所以,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亲亲师弟马上就要厥过去,赶紧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试图用爱的力量拯救师弟小命。一想到皓光师祖就在对面(虽然他看起来好像还没注意到同月令打开了),星炼就臊得慌,赶紧试图从师姐怀里挣扎出来,嘴里小声念着:
“师姐……皓、皓光师祖……”
哪成想皓光正好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跟扭成一股麻花似的的两位小辈。他们皓光师祖洁身自好一辈子,对他们两个如此姿态无语了一瞬间。然而交战中一时分神就是大忌,星炼眼睁睁地看着虎大绳狞笑着出现在过去的皓光师祖背后,拉开他的衣领,塞了个炮仗进去。
“砰!”
“……”
“……”
星炼配合地移开视线。
这边的六晴、那边的三真与千机再加一个蓬莱众人终于意识到同月令不知为何开启,可算消停。高皓光拍拍破了几个洞的衣裳,干咳一声,高人背手,试图挽回点在小辈面前的形象。蓦地星炼背后烟花腾空而起,数以万计的火星自夜幕中倾泻而下,欢呼声此起彼伏。同月令中皓光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笑说:
“你们那边也好热闹。”
“是……海先生留我和师姐在蓬莱过年。虎馆主也在。”
百年前的千机馆里也同样燃起烟花,星炼越过皓光去看,熟悉的图样混合着不熟悉的图样,欢笑声与此间重合,此时彼刻无二。虽不知同月令此时为何打开,星炼也还是真心实意一鞠躬:
“皓光师祖、青青师祖、海先生、虎馆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皓光师祖轻咳一声,
“在蓬莱是吧,给你们准备点压岁钱,记得去取。”
挖开泥土,木匣子便露出来。星炼弯腰拂去盒子上残余的土,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它。盒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有些法符、也有些法宝,还有虎馆主的签名画像、海先生的折纸生肖;甚至还有两个坚硬如石头的大饼,不知青青师祖用了什么手段保存,坏是没坏,吃肯定是吃不了,感觉还能当传家宝传个十代八代;还有点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星炼几乎能透过这一盒子年礼窥见当年的场景:每个人都往里面丢点这的那的,得到皓光师祖喊“放不下了!”,才罢休。
拿出来最后一样,六晴咦了一声。星炼去看,发现匣子最下面还躺着一小挂鞭炮。红纸上大喇喇地印着“千机出品”,又被皓光师祖在下面补了句“三真改良”,另附字条一张:交与海大头。
鞭炮晃晃悠悠飘起来,星炼顺着往上看,才发现海山了不知何时来了,把鞭炮提在手里,看不出心情。一个小荷包被海先生放下来,伴随着一句“报销”。六晴刚接住,还没来得及道谢,神出鬼没的蓬莱仙人就已经飘远。
除夕夜最后一波烟花已经准备就绪,虎大绳雄赳赳气昂昂地一声令下,海夜叉抢跑点火,被海霜又是一顿打。海香君指挥剩余的烟火发射,火光又一次照亮了蓬莱岛上空。
段星炼看见海山了盘腿坐在烟花底下,百年前的鞭炮在他面前噼里啪啦地炸开。海先生抱怨了句好吵,却没有堵上耳朵。
六晴在他身后推他一把:
“走啦!星仔!去讨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