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星星的碎片
礼二郎做了一个梦。
他坐在拉奇的宿舍里,温暖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拉奇背对着他,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手边散落着几件衣物。
拉奇,你要去哪?礼二郎问。
拉奇没有回话,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题。礼二郎想靠近拉奇,窗外蓦地炸开一声惊雷,他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外面狂风暴雨。雨水汇聚成海洋,巨浪汹涌地拍打着窗玻璃,一片漆黑的海水翻滚着。
拉奇!礼二郎跑向他,从背后抱住自己最喜欢的手足,外面的天气看起来好糟糕!一定要在这个天气出门吗?我也要一起去!
收拾行李的拉奇似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拉奇回头看向他,露出有些歉意的笑容:啊,礼二郎,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礼二郎摇了摇头,他又把拉奇抱紧了一点,又问,
我可以和拉奇一起走吗?外面好像很可怕。
抱歉,礼二郎。拉奇只是这么说。
他似乎收拾了很久的行李,却最终一样都没有带。礼二郎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发现拉奇已经在窗外了,他的身影向漆黑一片的海底沉去。暴风雨的怪物吞吃掉了想要的猎物,雷声就逐渐衰减,潮水逐渐退去。但礼二郎没有办法待在原地,他跑向窗户,用力用力向外推。海水在拒绝他,但礼二郎的力气向来很大,他思念着拉奇,于是所有的力量都不足为惧。冰冷的海水哗啦一下涌进来,把拉奇的整个房间都淹没、把礼二郎也卷入海中。
海水一下子灌进他的口鼻,礼二郎害怕得想要呼救,但他最终也没有后退。他的双眼锁在下沉的拉奇身上,他努力努力地划动双手,向下、向下、再向下。
拉奇!
他的呼唤化作小气泡漂走。
拉奇!
他执着地呼喊着。
拉奇融化在黑暗里。
礼二郎并没有因此停下追逐拉奇的动作,他在漆黑的海洋中漂浮着。海水冰冷刺骨,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他的拉奇一样温暖着他。这片黑暗里全部全部都是不好的事物,每一滴海水都是自私的味道。礼二郎在自私的海洋中寻找,他并不感到害怕。
他想拉奇一定还存在于这里。
可能因为太思念拉奇了,在这样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海洋之中礼二郎也并不觉得无法呼吸。他在海水里凭着直觉寻找着,这里与那里似乎没有任何区别。拉奇似乎已经完全在海水中溶解消失,好像再也回不来、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拉奇确实是存在过的。
礼二郎想,
因为很多人都很喜欢拉奇。
这句话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礼二郎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够知道那里存在拉奇的气息。于是礼二郎用尽全力朝着光芒的方向游去,他划开一层有一层的波浪,那团光近在眼前。
但那不是拉奇。
礼二郎呜了一声,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汇入无情的海洋之中去。不是拉奇的光芒慢慢露出自己的真身,那是梳着双马尾的少女,她的手中紧握指挥棒,古须亚子困惑地看着礼二郎。
这不是拉奇,但这是拉奇的朋友。
于是礼二郎在水中擦了擦眼泪,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模糊不清。气泡包裹着他的声音,传达到亚子的耳边,礼二郎问:
拉奇的朋友,我在找拉奇,你有看到过拉奇吗?
拉奇为我弹了钢琴。亚子说。她放下自己手中的指挥棒,十指弯起,做出了演奏的动作。
在他的琴声中,我坐在钢琴前,就像这样——
她的指尖在海水中翩翩飞舞,脸上带着怀念的笑容,她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是星星的亮光:然后,妈妈轻轻抚摸了我的头。拉奇给我看了这样的场景。
那拉奇去了哪里?礼二郎问。
对不起,我不知道。亚子回答,表情有些愧疚。
但礼二郎看到了,在亚子长长的、长长的头发中,有一块小小的碎片,像是发卡一样别在亚子的头上。礼二郎伸手摘下了它,那是星星的一角,先前的光芒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于是礼二郎说:
拉奇就存在于这里!
礼二郎抱着星星的碎片,继续在海洋中寻找。那块微小的碎屑发着微弱的光芒、散发着微弱的温度,却驱散了礼二郎独自沉没于自私之海的恐惧和颤抖。他闭上眼睛,用他那颗爱着拉奇的心去感受拉奇的去处,星星的碎片为他指引了道路,礼二郎睁开眼,看到了抱着乐谱、打着哈欠的发型个性的少年。
你是六九!
礼二郎喊出来。
六九吓了一跳,一个哈欠卡在半途,一不小心就把手中的乐谱全部扔飞出去。乐谱哗啦啦地向海底散落,六九惨叫着抢救。如果拉奇在这里,他一定会帮助六九。礼二郎这么想着,于是和六九一起下潜。
但是散落的乐谱太多了、太多了,两个人无论怎么收集好像总有遗落。做不到完美的六九在乐谱与乐谱之间游走,他想要放弃,却最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在这里放弃的话拉奇那家伙又会来说教了吧。
六九对礼二郎说,
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说着什么“说不定我能成为妈妈”……这样诡异得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的台词,自顾自地想要实现我的愿望。明明我自己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他却觉得不能这样。
六九伸手抓住一片被水流卷走的乐谱,礼二郎看了一眼,发现那是拉奇演奏过的曲目。他听过的,那时他与拉奇刚刚重逢、那是他阔别十年再度听到的、拉奇的琴声。他在拉奇的音符中站在舞台上,台下是习以为常的雷鸣般的掌声。
对你们来说大概是司空见惯的,但那是我的愿望。
六九说。
他手里拿着乐谱,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在海水中为自己鼓掌:即使是我这样的凡才,也会有人为我喝彩。
另一团光从六九的掌心中浮现出来,随着掌声一点点变得更加明亮而温暖。礼二郎伸手,让第二块碎片落在自己的掌心,它与他手中的那块碎片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于是光芒更强强烈、温度更加温暖。
于是礼二郎说:
拉奇就存在于这里!
乐谱还是没有收集完全,礼二郎抱着星星的碎片,试图为六九照明,好找到更多的乐谱。但即使他和六九一起在海水中游来游去,他们也找不到最后一页乐谱、也找不到别的碎片。礼二郎抱紧了怀中不完全的星星,小声喊着拉奇的名字。
突然有细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薄薄的事物拨开波浪、礼二郎循声望去,看到最后一页乐谱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自己飞来、扑进六九的手中。
礼二郎!你好呀!
乐谱喊。
礼二郎吓了一跳,险些再次把六九的乐谱掀飞。为了保护重要的乐谱,六九抢先一步与礼二郎告别。没有了乐谱的遮挡,礼二郎终于发现向他打起招呼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乐谱,而是小小的、头顶戴着蝴蝶结的、挥舞着翅膀的精灵们。
是米明吗?
礼二郎问,他把精灵小姐们托起来,于是精灵们围着残缺的星星吹响各自的乐器。在精灵们乱七八糟的演奏之中,米明长长的头发像是海藻一样在水中飘荡,她快乐地回答:
是米明哦~~!
拉奇为我演奏了《欢乐岛》!米明说,她的精灵们在她的头发里钻来钻去,她在水中飞翔。礼二郎最为自由的手足在海水中上下颠倒,倒挂着对礼二郎说,
所以,我也会帮助拉奇的~!
精灵小姐们从她的头发中捧出了第三块星星的碎片,礼二郎手中的星星越发完整。礼二郎看着米明,突然也明白了第四块碎片的所在。于是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他去回忆他所知道的拉奇、他所认识的拉奇、他所理解的拉奇。拉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拉奇打开了那扇杂物间的门扉、拉奇对他微笑。
夕阳的巨人手握重剑,她们不是为了进攻,只是为了守护。在她们的身后,被她们守护的重要之物散发着光芒,那是礼二郎所喜爱的拉奇。
于是礼二郎说:
拉奇就存在于这里!
他的手中握着只缺了一角的星星,礼二郎继续于深海之中寻觅。只差最后一块碎片,星星就会变回原样、拉奇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只差最后一片。于是礼二郎抱着他的希望四处游走。
他找到了范塔,但拉奇的碎片不在他的手中;他找到了冬和西卡托,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见过星星的碎片;他找不到空近,却觉得拉奇的碎片也不会在空近的手中。
那拉奇最后的碎片会在哪里呢?
礼二郎独自一人在海洋中寻找、寻找、再寻找。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一百年,短到礼二郎还没有放弃希望、又长到了似乎最后一块碎片从来就没有存在。
拉奇,拉奇,你在哪里——
礼二郎在深海中呼唤。
他呼吸着自私的海水,看到的就是自私的拉奇。天才拉奇与空近一起欢笑、天才拉奇的行星幻想铺满了整个世界、他甚至看到天才拉奇伸出手,打了他们的爸爸。
拉奇……是这样的吗?
礼二郎看向自己手中残缺的星星,它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温柔,好像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好像从来不会去满足自己;礼二郎抬头看向眼前的黑暗,它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自私,好像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好恶、好像只会肆意妄为地使用自己的才华。他与他站在相反的两极,完全相反、全盘拒绝着对方。
但是,
礼二郎突然想到,
这不也是拉奇吗?
拉奇可以是温柔的、拉奇也可以是自私的;拉奇是由好的事物组成的、但不好的事物也是没有关系的。于是礼二郎伸手,抓住了黑暗的碎片。
这块碎片实在是太不像是他手中的那些碎片了,但又确确实实地是星星的模样。这块碎片讨厌温暖的部分,觉得这些光芒虚伪得过分;剩下的碎片也讨厌这块黑暗的碎片,它们觉得它任性妄为,实在枉为人类。
但礼二郎知道他们都是拉奇。
于是礼二郎在睡梦中轻轻笑起来,星星的碎片不肯被拼合在一起,但他的心中有全部的拉奇。他爱着拉奇的一切,也相信总有一天,拉奇也会爱上自己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