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反正我爽了!是我对星星头的全部阅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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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日野运被困暴风雪山庄!很恐怖,这里有四个拉奇!更恐怖的是四个拉奇之间发生了杀人案件!
不过,这不是一个推理故事
Who Killed Lucky?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门的!
裹紧了外套,日野运悲愤地想。
起初只是心血来潮下山采购,行至半途天公却不作美;本来以为只是要淋雨,结果发现下起了雪;厄运也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等到运意识到的时候,暴风雪已经覆盖了他的全部视野。几乎已经算得上寸步难行,更糟糕的是,他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半途。
运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风雪向前走。
在可见度几乎为零的惨烈境地中,他回忆着这一片区域的地图,估算着自己距离最近建筑物的位置。暴风雪越来越大,运感觉自己几乎要被冻成和大地连为一体的雪人,几乎一步都不能迈出,而最近的“避难所”还有相当的距离。运打了个寒颤,有一种强烈的自己即将折在这里的不妙预感。
我还没写遗书啊——
运在心里哀嚎。
就在他即将接受命运,成为雪地里一具凄惨冷冻尸体的时候,他的双眼突然捕捉到了微弱的光。求生欲十足的运立刻伸直脖子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在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地方,一座小小的宾馆静静地矗立在暴风雪之中。
九死一生地挣扎到了象征着希望的宾馆,运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跳踢踏舞。宾馆大门旁一名好心的旅客发现了他,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拖进了温暖的室内,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运捧着热水坐在地上,长长呼了一口气,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点。
与外界的暴风雪截然相反,这座名叫“Be Lucky”的宾馆内部充盈着暖烘烘的暖气,以至于好心拉了自己一把的旅客甚至穿着校服衬衫一样的短袖。他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形状像是星星一样的头发,正弯腰担忧地看着他。运咧开嘴朝他笑了一下,点了点自己,率先自我介绍:
“呜哇——!活过来了——我是运,日野运,谢谢你的帮助!”
“啊,我的名字是拉奇。”
好心的旅客这么说。
稍作休息之后,运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和拉奇一起朝宾馆内部走去。走过了大门,运首先踏入的是接待厅,打算办理一下入住,等到暴风雪停歇之后再回山上去。然而宾馆前台空无一人,只有一架漆黑的钢琴伫立在那里。拉奇正站在钢琴旁,缓缓按响了一个琴音。
等一下,站在钢琴旁?
运看向自己的身旁,把自己拉进宾馆的拉奇对上他的视线,疑惑地和他对视。运咯吱咯吱地把僵硬的脖子重新转回原位,看向钢琴旁的拉奇。他来来回回地看向钢琴和自己身旁,反复确认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出问题。
“运,怎么了?”拉奇担忧地问,好像担心他被外面的风雪冻坏了脑子。
不不不为什么你这么淡然?!这可是你的二重身吧?!运在心里几乎惨叫起来。冷静啊日野运,也许只是双胞胎也说不定!
“发生了什么事?”
从接待厅旁边的房间、大概是厨房的地方,探出了第三个脑袋,听到动静的第三位旅客疑惑地问。如果说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还有科学依据,三个人长得一样实属罕见。运猝不及防看见那头分外眼熟的星星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妙预感。
“不愿意住的话,你可以出去。”
然而诡异的一切还没结束,伴随着一声门响,走廊里一扇房门被打开。三个人长得一样可以说罕见,四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只能说见鬼!第四个星星头就这么出现在那里,环抱着双臂,不悦地看向大呼小叫的运。
暴风雪、不该存在的旅馆、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旅客,怎么想都是恐怖故事的发展啊!!
在温暖的宾馆中,运却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一点点冻结,头皮发麻,他恨不得赶紧冲出宾馆,离这个容易小命不保的现状远远的。然而外界暴风雪的温度比心里的凉意更冰冷,在立刻冻毙于风雪中和在诡异却温暖的宾馆里赌一把之间,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运两眼一闭,干脆地忽视了现状的诡异。他只是深鞠一躬,双手合十,情真意切地忏悔着:
“……对不起!是我大惊小怪了!请不要把我赶出去!”
坏消息:有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拉奇。
好消息:目前没发现第五个。
把自己裹进房间的被子里,运这么安慰着自己。天色渐晚,然而大雪仍未停止,只是逐渐由看不见任何事物的白转为吞没一切的黑。窗户上只剩下自己的倒影,运不得不接受自己必须在这里过夜的事实。他缩在温暖的壁垒里,开始思考起现状。
四位一模一样的旅客都叫拉奇,他们分别是园田拉奇、音上拉奇、园田拉奇和音上拉奇……这样不是完全没法区分吗!于是为了方便称呼,运根据他们的自称稍微做了下区分。
将自己拉进旅馆的好心拉奇是凡才拉奇,他在温暖的室内穿着一件短袖校服衬衫,说话总是温柔随和,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从厨房里探出头的那位是园田,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长袖,气质与凡才拉奇相比更加沉稳坚定,但也看起来很好说话;
进门时站在钢琴旁边的是音上,他穿着正装,像是刚从舞台上谢幕退场,他和园田的气场更像,却给人一种自我中心的感觉;
而那位让自己不想住就滚出去的坏脾气拉奇是天才拉奇,他穿着一件内侧是红色的白色和服,看起来完全是随心所欲不顾别人(运)死活的家伙!
……这不完全还是要见鬼的氛围吗!运抱着头无声地哀嚎。四位拉奇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太深的联系,并非被父母恶作剧般取了一样名字的四胞胎,他们就像四个独立的个体、四位独立的旅客,偶然在这间暴风雪山庄中相遇歇脚,彼此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觉得现状诡异的自己好像才不对劲!运躺在床上想。
按照这个现状来看,下一步不发生点什么事件都是浪费了这个环境啊……
运感慨着。
头顶的吊灯附和似的闪烁了几下。
?等下?
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紧张兮兮如临大敌地死死盯住头顶暖黄色的吊灯。哈哈……?一定是我的幻觉吧……?运干笑着自言自语。然而吊灯没有给他自我安慰的余地,伴随着一串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吊灯在瞬息间寂灭,暴风雪在这一刻集中向玻璃窗进攻,运的尖叫冲破屋顶:
“啊啊怎么真的出事了啊啊啊——!!”
恐慌间房门被轻轻叩响,一瞬间像极了死神索命的动静。运连滚带爬地有被子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周围没有武器,他只能把枕头抱起来做盾牌。就在他考虑破窗而出逃命会不会冻死的时候,熟悉的、好脾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运……?我刚刚听到你这里有声音?”
是凡才拉奇啊。运松了一口气。把被子武装卸下,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开门的一瞬间运注意到走廊的顶灯也同样熄灭,凡才拉奇的身影在黑暗里有些模糊不清。他有些歉疚地解释:
“好像停电了……”
本来就诡异的环境只会因为停电变得更加吓人,为了防止自己今晚因为过度恐慌难以入睡,运自告奋勇地提出去检查电箱。自己在山上住的时候偶尔也捣鼓过。运咧开嘴笑起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凡才拉奇点头赞同了他的行动。我之前在姨妈家借住的时候也修理过电箱,我可以一起帮忙。他说。
摸黑走到了配电室,运开始检查电箱。值得庆幸的是仅仅只是跳闸而已,运尝试将开关重新推上去,但那枚小小的按钮只是无力地再次滑下来,自然头顶的电灯也没有任何动静。
呜哇——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叫人来维修吧。
抱着双臂,运苦恼着。
凡才拉奇在一旁同样查看了电箱的状态,自然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想了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向皱着眉头的运:
“我另外找人来帮忙。”
音上和天才拉奇显然不是会来帮忙的性格,被叫来的第三位帮手是谁显而易见。穿着黑衣服的园田在黑暗中不是很显眼,他伸手,试图把电闸推上,然而仍旧没有任何成效。事已至此似乎已经不需要再次尝试,运叹了口气,提出去大厅寻找手电筒之类的移动光源。
“让我……不,让园田再试试吧。”
不知为何,凡才拉奇的态度有些执拗。运只是好奇地问:
“刚刚已经试过了吧?”
“让我再试试吧。”凡才拉奇只是这么说。
运无法说服这样的凡才拉奇,归根到底,他和任何一个拉奇都没有那么熟悉,就算有心也无力。于是运暂时告别了留在配电室的凡才拉奇和园田,独自前往旅馆大厅,寻找移动光源。可能是宾馆里到处都是Lucky的原因,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钢琴旁找到了一个手电筒。运松了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就在那一瞬间,运听到了声音。
像是初学者歪歪扭扭的曲调、像是恐怖故事里咿咿呀呀的童谣、像是一切诡异现状的根源。明明身边就有一架钢琴,乐曲却并不从此而来,它像是来自于外界的风雪、或是旅馆深处更为浓稠的黑夜。它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流淌过拉奇、拉奇、拉奇与拉奇,直到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小星星变奏曲》。
在寂静的黑暗之中,运感到自己汗毛一根根耸立,手电筒的光源之外皆为危险领域。他警惕地打量四周,谨慎地迈出脚步,紧张兮兮地警惕着未知的危险,带着手电筒朝着配电室的方向重新走去。
除了那诡异的音乐,周围四下无声,仿佛拉奇们只是他的幻觉,这间诡异的旅馆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
运握紧了手电筒。
嘀——嘀——嘀——
微弱的音乐之中,运辨认出了另一种声音。在幼时无数次被老爹拎去医院培养兴趣的时候,他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声音。复杂的医学仪器维持着病床上病人的生命,声音的停止意味着生命的终止。
嘀——嘀——嘀——
运来到了配电室门口。
嘀————
若隐若现的音乐在此刻戛然而止,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仪器的嘀嘀声也在此时归于一声尖锐的长音。运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不可抑制地在心头蔓延开来。如果说声音的停止意味着谁生命的结束,那么——
“拉奇——!!”
运叫着凡才拉奇的名字破门而入。
或许直到数十年之后,运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所看到的景象:
在空无一人的配电室里,仰面躺倒在地板上、穿着纯白色丧服、双手在胸前交叠,刚刚还在努力尝试的凡才拉奇就在那里,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而照在他尸体上的光束,如同戏剧聚焦观众视线的聚光灯一般,粗暴地拉开了这场注定不平凡杀人案的序幕。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我今天晚上绝对会做噩梦的啊!!这也太过激了吧!!”
惨叫着从椅子上摔下去,运盯着天花板鬼哭狼嚎,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音乐声随着他猛然爆发出的喊叫悄然停止,被打断了演奏的空近没有生气,他只是低头看向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运,用平常的语气问:
“你看到了什么?”
运用拳头捶了一下手心,松鼠尾巴一样的辫子蔫吧地散在地上:“也是……和你没什么关系诶,这是我心中的正确诶。”
笼罩在房间里的云雾逐渐散去,现在不是夜晚,窗外也没有暴风雪,这里更不是那间有着四位拉奇的诡异宾馆。运仰躺在钢琴房的地板上,有气无力地与双手虚虚地搭在钢琴上的音上空近对视。
这只不过是音上空近的幻想。
这只不过是运心中的“正确”。
在不久之前,凡才拉奇“消失”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运无从得知,当他还在冥思苦想如何能为失去了妈妈的拉奇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所认识的拉奇已经不知所踪。反应过来的时候拉奇已经以“音上拉奇”的身份重新被音上乐音认可,音上第七子的新闻顿时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钢琴界。运从电视上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正盘腿在矮桌前吃泡面,眼睛里有着琴键一般倒影的天才拉奇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运手里的塑料叉子都掉在了地上。
无论是古须亚子还是梅洛利都联系不上突然变成了天才的拉奇,运辗转联系上了音上礼二郎和音上米明,能够得出的结论只有天才拉奇彻彻底底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这件事。
那我认识的拉奇是不是已经……
没等运沉重的心情稍微表露出来,天才拉奇在他的舞台首秀上奏响了琴键。
那是极其瑰丽、极其壮美的星球幻想。
即使隔着电视屏幕、即使只是过去的录像,运也能感受到自己置身于浩瀚的星海之中。宝石一样的星球自由而肆意地冲撞旋转,它们如同天才拉奇本人一般,将质疑、将疑惑、将听众的一切、将凡才拉奇的一切,通通碾成宇宙间的碎屑,渺小的听者只能被他庞大的幻想吞没。
运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塑料叉:这个好!好想学这个!!
……也不只是想学幻想!运心虚地给自己找补:无论如何,凡才拉奇的消失都是一个未知的谜团。明明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被选择的都是凡才拉奇,为什么偏偏这时换天才拉奇掌握了主控权?我所认识的拉奇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否像是曾经的天才拉奇一样仍然隐藏在身体的深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新唤醒我的朋友?
无论是凡才拉奇的消失,还是天才拉奇的幻想,要想搞清楚一切的真相,他就必须要去了解“现在的拉奇”。
这个目标看起来很清晰,但其实连第一步都无法迈出!虽然运自认为自己和拉奇是朋友,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了解凡才拉奇的全部;而他对天才拉奇的认识仅仅来自于4on4钢琴对决时拉奇的转述,刚刚被选中的本人又立刻飞去了意大利和亲人团聚。运只能自己一次又一次观看天才拉奇的电视录影、一遍又一遍地复盘自己和凡才拉奇在筹备4on4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脑子里完全一团乱麻!
他就是在这时偶然碰上音上空近的。
众所周知,音上常有,而活的音上可遇不可求,碰上这位神出鬼没的祖宗简直就跟中彩票没什么区别。在梅洛利入学大学、拉奇回了意大利之后,他少有的和音上面对面接触的机会更是彻底归零。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个箭步膝盖滑行冲到了音上空近面前!
面对“拜托了音上空近请你帮帮我!”的请求,空近只是饶有兴致地从货架上拿下一瓶碳酸水,他问:
“你是想从我这里了解更多有关拉奇的信息吗?”
“不,”
运咧开嘴笑了起来,缺了一颗的牙齿格外晃眼,
“我是想请你帮我弹奏钢琴。”
他点着自己的脑袋,连困扰都困扰得过分自信:
“嗯……我相信一切的线索已经在我脑子里了,现在的我最确信的是我能找出一切的真相。所以,我要利用一下你的幻想。
“我要去问问我的大脑——
“——拉奇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空近轻轻按了一下钢琴上的白键,运在那一声拖着长腔的声响中从地上一个翻身坐起来,他把自己放在一边的笔记本重新拿起来,一边向空近讲述自己刚刚在他的幻想里看到的景象,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
“嗯……就像拉奇向我描述的天才拉奇的状态那样,我在最后看到的是穿着寿衣躺在地上的凡才拉奇。”运将圆珠笔按得咔吧咔吧响,“虽然正常流程是确认一下拉奇的生死,但是既然这是我心中的正确的话,凡才拉奇果然是已经死了吧。
“也就是说,我心中的正确是,凡才拉奇已死,这么一回事吧。”
虽然早有预感,但认清自己的朋友已经不在了这件事还是让运有些沮丧。他叹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悲哀的情绪种抽离出来,继续分析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对我来说,要想搞清楚拉奇为什么会消失以及天才拉奇的幻想,绕不开的一个问题果然还是凡才拉奇和天才拉奇到底是什么吧。我专门翻阅了精神疾病类书籍,基本可以排除双重人格的可能,就像天才拉奇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身体的不同‘选择’。所以,我得搞清楚选项的本质。
“那么我在幻想里看到的几个拉奇的身份就很显而易见了,他们都是我认为可能的‘选项’。凡才拉奇自然是我认识的拉奇,天才拉奇对应的就是现在的拉奇,园田则是4on4时那个说着自己变成了人类的拉奇,但音上是什么存在呢……”
他很是苦恼地自言自语,这条路暂时思考不出结果,运十分能屈能伸地换了个思路,
“话说回来,既然是我询问自己的大脑,那么在这场幻想中的杀人案中,手法应该是最不重要的。我所需要搞明白的,仅仅只是凶手以及动机。嗯嗯,这么一想就清晰了很多——!”
空近微笑着看着运推理着幻想中的一切,既不出言肯定,也不否认他的猜测。他似乎只对运努力的过程充满了兴致,修长的手指划过琴键,他礼貌地问:
“需要我继续吗?”
运双手合十,猛的一点头:
“拜托啦!”
琴声再度响起,云雾重新将琴房笼罩其中。在运的视野里,阳光一点点被吞没,暴风雪在窗外待机,他以局中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场不存在的幻想杀人案的现场。
毫无疑问,凡才拉奇已经死去了。
运把手电筒的光从那具穿着寿衣的尸体上移开,光束微微抖动,运不得不用双手扶住手电筒。怪异的氛围竟然让这场荒诞的死亡显得没有那么不合逻辑,仿佛从他被困在这间有四个拉奇的旅馆里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注定要发生。
深吸一口气,运开始打量案发现场。
园田并不在这里,电闸也依然维持着跳闸的状态,运再度尝试了一下,仍然无法重启电源。手电筒依次照过房间的四角,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电箱旁的桌子上,有一杯咖啡。
咖啡还有些温度,杯壁上也有残留,似乎是凡才拉奇和园田中的一人喝下了它。运心头狂跳:不会吧……?
他离开了配电室,走进厨房。开封的褐色罐子毫无隐藏地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标签上的骷髅头昭示着它的作用。运盯着毒药看了好一会儿,感觉有些恍惚:
凡才拉奇就是喝下了加有毒药的咖啡才死去的吗?
独自一个人也思考不出来什么,运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应该把案件告知同样居住在旅馆的其他人。运后退几步,加快了脚步,在旅馆里奔跑起来。大事不好啦!!凡才拉奇出事啦!!运大呼小叫地到处乱爬,好像这样的高声呼喊能够给他自己壮一点胆。每敲响一扇门运都十分提心吊胆,担心门板后是另一具拉奇的尸体,值得庆幸的是每一个人都很快打开了房门,遭此劫难的只有凡才拉奇一人。
但是换句话说,
运想,
首先,我知道我自己肯定是没有杀人的。也就是说……
杀死凡才拉奇的凶手,就在另外三个拉奇之间。
三位嫌疑人聚集在了发现尸体的配电室,运紧握手电筒,好像握紧了自己唯一能够傍身的武器。
首先要问询的当然是理论上最后见到死者的园田。
园田是三人中最快从房间里赶出来的,几乎是听到运鬼叫的那一刻,他就打开了房门。他看到配电室中凡才拉奇的尸体时的悲哀不似作伪,就像是正常为认识的人去世感到悲叹的反应一样。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园田,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配电室的?”
园田的视线从尸体上挪开,他垂下眼,配合地回答了运的问题:
“几乎是你走之后。凡才拉奇说他想自己再尝试一下,于是我把一切又交给他了。”
“那时候凡才拉奇有什么不对的吗?”
运学着看过的推理小说里的侦探那样试图循序渐进地问。
园田迟疑了一下,他看向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咖啡杯,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凡才拉奇,最终他抬起头,平静而坦然地直视运的双眼:
“是我杀了他。”
“哦哦你知道这个咖啡……诶?!?!”
进一步的提问卡在半截,运一双眼睛瞪得巨大,他整个人跳了一下,惊恐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认罪了的园田。诶??诶??怎么回事?可以结案啦?这个时候就??遭了不会是要凶手自白然后杀我灭口吧!!
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不过园田并没有配合运的被害幻想,他只是注视着凡才拉奇的尸体。好不容易注意到运恐惧的视线,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咖啡:
“凡才拉奇是喝了这个才死去的吧。”他的语气相当寻常,像是只是在谈论明天的午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杀了他,因为咖啡杯是我递给他的。”
无论如何,从最直接的角度来看就是我杀了他。园田说。
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围着尸体的四个人里面,运自己有些紧张;天才拉奇饶有兴致地盯着尸体看,像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音上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满脸漠不关心;而自称凶手的人又平静地过分,运实在想不通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做出宣言的。
不过……
运敏锐地抓住了园田话语里的漏洞:
“你只是递了咖啡给他吗?毒药——”他刻意抹去了毒药的位置,“毒是你下的吗?”
“毒?”园田摇了摇头,“我只是递了咖啡给他。”
很难形容的,运松了口气。毕竟园田是这里除了死去的凡才拉奇以外最好说话的,运将他几乎划分在己方阵营,如果遭遇了这样一位盟友的“背叛”他绝对会大受打击!
“那先不算……也不是!”
运快速地说,话音未落又觉得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合适,不过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措辞,他绕过了这个话题,
“呃,总之,如果只是递了杯子给凡才拉奇的话,至少你不是主谋的那个……”这么说好像也有点不合适,运只能生硬地把话题再次转开,“说起来,园田你,好像很平静?”
为什么?运好奇地问,这可是刚刚死了人诶!
“我确实觉得很惋惜,我并不讨厌他,他也相当努力了。”
带着一些遗憾的语气,园田再度把视线投向了地上的拉奇,他吐露出的话语却直白得有些冷酷,
“但我并不意外,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毒药就已经在厨房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里,最适合死去的就是他了。”
“为什么毒药一定意味着有人要死?”运追问,明明也可能是用来毒老鼠啊蟑螂啊之类的的吧?旅馆备着这种程度的毒药还是蛮正常的吧。
但园田并没有认可他的猜测,他只是坦荡地、安静地看向他,声音清晰而又笃定:
“不,一定有人会死。因为这里一定会发生案件。”
再度叫停了空近的演奏,运把新得到的情报追加到笔记本中。盘腿坐在琴房的地板上,他比起向音上空近转述自己看到的场景更像是自言自语,语速和大脑一样转得飞快:
“嗯……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代入凡才拉奇死去的场景来看的话,园田——也就是4on4时的拉奇当然是会被第一个怀疑的。在幻想的杀人案中,园田是最后一个见到凡才拉奇的人;而在现实的12月21日,音上生日的那一天,拉奇亲口对他说自己将过去的自己杀死了。
“从字面意思上来说,认为是园田杀死了凡才拉奇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由自主地,运在现实中也开始使用幻想杀人案中的代称,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其他的‘选项’了吧!园田‘杀死了’凡才拉奇,只可能是凡才拉奇死亡中的一环,而不是真相的全貌。
“话又说回来,果然还是哪里都怪怪的……倒不是说只有我真情实感地为杀人案担惊受怕!不如说确实无论哪个拉奇都看起来不像会为这种事动摇的样子,而且园田的态度大体上是合理的。
“首先惋惜——惋惜当然是正常的!园田再怎么说也是拉奇,4on4时和我一起用计针对范塔再怎么说也是拉奇妈妈病重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无论再怎么正当化,也无可避免地会有一定程度的愧疚吧。
“最适合死去的是凡才拉奇——感觉大概我也能懂,说到底这件事也有你一定的责任音上空近!”
面对突然的搭话,空近只是微微偏头,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运激昂的情绪在和音上本身对视的一瞬间蔫吧了下去,他有些底气不足地继续:
“呃……那个……总之就是你当时是这么告诉拉奇的吧,‘温柔是一种性质更恶劣的自恋’……如果要找凡才拉奇和另外三个拉奇的不同之处的话,我想答案就在这里,
“在四个拉奇里,只有凡才拉奇完全不是‘自私’的。”
运得出结论。谜题并没有跟着一起明朗起来,运苦恼地抱住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可是新的问题也来了,仅仅是因为不一样,凡才拉奇就必须去死吗?说到底,园田所说的‘一定会发生案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论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出“一定会发生案件”的原因,园田只会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困惑地回望,甚至显得有些为难,就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1+1=2一样。好吧!再这么下去显得我像傻子一样!运悲痛地想,放弃了进一步追问。
运左右偏头,看向仍然欣赏着凡才拉奇死状的天才拉奇和已经因为无聊而有些不悦的音上,觉得自己是要在两个必死的难题里面选择死得不那么彻底的一个。眼一闭一睁,运下定了决心,手电筒扫在音上的身上,对方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竟然看起来还有些好说话:
“要问我什么,‘侦探’先生?”
“呃……也不能这么说……”运尴尬地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稍微有些不合适。然而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暴风雪山庄,在警察到来之前试图搞清楚真相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运如此安慰着自己。好在音上只是随口打趣一下,运想了想,问:
“音上你在这之前和凡才拉奇有过接触吗?”
“完全没有,”音上回答,“不如说你们所有人都不关我的事。”
好吧,觉得好说话果然是我的错觉。运想,就算和园田一样看起来沉稳成熟,音上骨子里果然还是和天才拉奇一样不顾人死活的本性!运于是不抱希望地问:
“这样的话,可以请你先大概介绍一下自己吗?”
“可以。”
出乎意料的,或许是因为对自身的经历很有自豪感一样,音上并没有在这方面随心所欲地拒绝。
音上,全名音上拉奇,出生在一个七胞胎家庭(等下,另外三位不也是这样吗?运试图问,但对上音上双眼的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所有的质疑)。爸爸是钢琴界业内不可逾越的天才高山,妈妈相较于爸爸则是普通人,他们结合在一起,诞下了七胞胎的婴儿。
当然,七人全都是钢琴天才。
七人全部。
从很小的时候,七个孩子都无比热爱钢琴,长大以后无论参加什么钢琴比赛都会斩获冠军。爸爸在他们身上寄予了厚望,似乎想通过他们七子构建一个只有天才的钢琴界,但妈妈并不认同这种理念,她认为凡才也同样可以奏响钢琴。肆意妄为的爸爸有时会驱逐一些他认为不该存在于钢琴界的凡才钢琴家,但妈妈会为此和他生气,所以爸爸偶尔也会不情不愿地收手。
无论如何,音上乐音与音上蝶调偶有争执地、一直生活在一起。
无论如何,父母都平等地爱着七个天才的孩子。
那你呢?
运问,
你认为凡才可以弹琴吗?
我不在乎。音上微笑着说,他看起来有时像园田那样有着良好的教养、有着温柔的内心,事实上却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他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话,视线像看一件普通的物件那样扫过地上的尸体,他说:
无论是天才还是凡才,我都不在乎。
如果七子都是如同音上这样表面上和善但骨子里很自我的性格,钢琴界可真是昏暗无光啊——运感慨地想着。不过显然音上的个人经历和旅馆的诡异杀人案毫无关系,运也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他并不在意凡才拉奇的生死——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完全平行的陌生人的生死?
不过,出于严谨,运还是问:
“那,有关厨房里的毒药,你知道些什么吗?”
“啊,那个啊,”音上的语气上扬,不知为什么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是我买的。”
啊?啊……好吧!我差不多也该习惯了。运有些无力地想着,你们拉奇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两个都能轻而易举脱口而出超震撼发言的……他很快平复心情,继续提问:
“为什么要买?呃,是为了毒老鼠吗?”
……虽然这话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自然而然音上的目的当然不是毒死宾馆里根本不存在的啮齿动物,但他同样对自己的目的模糊不清。他偏了偏头,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凡才拉奇,用着与园田无二的语气理所当然般地回答:
“因为这里一定会发生案件。”
“……感觉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啊…………”
运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琴房地板上,脸蹭在写满了鬼画符的笔记本上,好像试图把自己脑子里的乱麻全部倒出来手动捋顺。现在能调查的对象只剩下了天才拉奇,运完全不觉得自己能从天才拉奇的话语中一下子如同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嗖一下想明白一切!
不如说,运稍微有点怵天才拉奇。他抬眼看了一眼音上空近,对方支着下巴算得上平和地看着他,但运叹了口气。
“他是那种只要感到厌恶就会全力反击的人,所以不要担心。”
和音上空近在教堂的谈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现在这个“他”指的是什么人简直不能再清楚了!一想到再这么学下去可能会被天才拉奇干掉,运就有些又想学又想跑的极限拉扯感……总之就是很害怕!说什么不用担心这怎么不会担心啊!运想这么喊。
不过在真正直面他的恐惧之前,还有可以事先学习的事物。
运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看向天花板:
“所以说,如果幻想中的拉奇都是‘选项’的话,那么音上代表的应该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选项’吧。
“他是‘凡才拉奇从来没有诞生、拉奇从一开始就是天才’这样一种虚构的选项吧。”
所以他不认识凡才拉奇,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和他无关。
“如果拉奇一直是天才的话,爸爸妈妈可能确实不会离婚。”音上空近第一次出言肯定了他的猜想,他的语气仍然云淡风轻,“就像你认为的那样,他们之间或许还会有摩擦,但没有了身为凡才的拉奇这一直接导火索,整体上是幸福美满的婚姻也说不定。”
“但是这种世界的话钢琴界就惨了吧——完全被音上笼罩的恐怖业界诶!”运感慨。
“哈哈,”空近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他的话语意有所指,“他从来没有被关在身体里的话,我也许也不会找到最好的未知吧。”
听不太明白,但运明知道音上空近不会回答,于是明智地选择不再追问。回忆着幻想之中的对话,运若有所思地总结:
“从幻想凡才拉奇之死的角度来说,购买了毒药的音上也可以算他死亡的一环。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音上的存在就和凡才拉奇像是硬币的两面一样,音上的存在意味着凡才拉奇从未出生。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也可以说是音上杀死了凡才拉奇。
“但问题果然还是……”
他喃喃自语着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着重圈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一定会发生案件?”
就算再怎么犯怵,也终于到了面对自己恐惧的时刻了……好吧现在逃跑好像也还不晚。运的所有勇气都在对上天才拉奇那双钢琴眼的时候灰飞烟灭。
不过求知欲还是压过了求生欲,运抱着问完话就被丢进屋外暴风雪的觉悟决定先发制人。音上购买了毒药、园田将被下毒的杯子递给了凡才拉奇,这中间还缺了个步骤。运深吸一口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做掩护,打着哈哈问:
“哈哈,毒药不会是你下的吧?”
“嗯哼。”
出乎意料——又或者说是意料之中的,天才拉奇分外干脆地承认了这件事。遮遮掩掩并不是他的作风,顺应本心才是天才拉奇立身的准则。总觉得会得到“因为有趣所以下毒了”这种让人眼前一黑的答案,运还是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侦探”的角色:
“可、可以问一下,动机是……?”
天才拉奇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同于园田的悲哀和音上的漠不关心,他看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灾乐祸:
“因为我们互相讨厌。”
看不出来吧?他稍微有些讽刺地提起嘴角,凡才拉奇永远是那一副温柔的样子,好像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存在、是被外界迫害的纯白无暇的小白花。但是他的温柔、他所谓的温柔,浅薄轻浮又流于表面、廉价而又厚颜无耻,说到底他的温柔真的帮到了别人吗?不过是他人从他空洞的话语中自己摘取了需要的部分,又被他抢了功劳罢了。
在你们所看不到的地方,他同样尖锐。他指责我过分自我中心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我为什么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像他一样假装好孩子?他拿不出任何有力的理由,只能空洞地重复童话书上苍白无力的叙述:你不能!不可以!不应该!
他只会说:你要友爱兄弟!你要尊敬父母!但你去剖开他的胸腔,你会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因为那完全只是他从书上看来的,没有一点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自己”。
没有本心、毫无自我的人偶真的能做出发自内心的温柔吗?说到底,这不过是他照本宣科的过家家罢了。
天才拉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死去的凡才拉奇:
你的温柔,没有存在的价值。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运微弱地反驳着,
“就算只是从他的话语中摘取了需要的部分,也是一种被凡才拉奇所影响所感染吧?为什么要干脆否认掉凡才拉奇的存在?我想人本来就是这样的,无论是从人际关系还是别的什么事物里面,大家都是这样自顾自地吸取需要的养分的吧?话说得直白点,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罢了。
“我并不认为凡才拉奇这样有什么不对。”
虽然在天才拉奇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运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而且——和没有自我的凡才拉奇建立了羁绊的人,从凡才拉奇身上汲取了些什么的人,同样也塑造了他吧?在他人从拉奇身上得到了些什么的同时,他人也同样愿意支撑这样的拉奇,这样互相的交际就不能算得上完全虚假。
“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和我一起相处、交谈过的拉奇同样也是真实存在的。”
天才拉奇皱着眉头盯着他,运被看得发毛,简直想把手电筒丢掉然后躲到园田的背后去——事实上他确实差点真的这么干了,阻碍他的倒不是面子之类的,不如说在生死存亡关头面子又算得了什么!阻碍他的是天才拉奇的一声轻笑:
“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比起他,我才是更正确的那一个。毕竟,现在倒在地上的是他,而不是我。”
视线有些模糊,运眨了眨眼,借助手电筒的光亮,他终于看清了天才拉奇现在的打扮。
天才拉奇不知何时换下了他最开始看到的那件红内底的白色和服,他穿着与最开始的凡才拉奇类似的短袖校服制服,双脚稳稳地踩在地板上。他微微笑着看向运,柔和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肉。
运后退一步,干巴巴地劝阻:
“呃,其实我觉得,你和凡才拉奇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其实也可以各取所需——”
“没用的,”
天才拉奇只是笑盈盈地看向他,
“因为这里一定会发生案件。”
很好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盖棺定论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杀死凡才拉奇的凶手是天才拉奇……个鬼啦!幻想杀人案怎么适用现实法律!况且这到底算他杀还是自杀?!
幻想之中能看到的一切似乎已经看尽,能问询的一切似乎也已经问过,那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拉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凡才拉奇非死不可?
运悄悄打量音上空近,试图从他仿佛神游天外的微笑里判断他是否知道答案。半晌他叹了口气,果然这个问题还是只能由我来想清楚啊。他想。
“在推理故事里,一桩案件应该是由What、Why还有How组成的吧,不过在这个幻想里面,比起How,可能更重要的是别的事……”
“比如?”音上空近问。
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苦恼。一曲终了,运似乎暂时也还没有让他继续的意思,音上空近转过身,轻轻靠在钢琴上,观察着折腾自己头发的运。运微妙地有种幻想杀人案中天才拉奇盯着凡才拉奇的尸体看的错觉,这个既视感太不吉利了,运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甩飞脑子里的印象,他回答空近的问题:
“在这个故事里,或许还有我可以思考的方向,嗯——比如说,When?”
他打了个响指,找到了新的出口,
“换个方向思考的话——凡才拉奇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第一印象的话,凡才拉奇是在妈妈去世之后消失的吧——呃,抱歉。”
意识到离世之人同样也是面前人的至亲,运有些尴尬。不过空近并未在意,他只是示意运继续说下去,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于是运十分果断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拉奇妈妈的葬礼上,拉奇也仍然是凡才拉奇。事实上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仍然保持着凡才的身份。但毫无疑问,拉奇妈妈的死是一切的开端。
“现在想想,我心中的‘正确’也是这样暗示的。”
运将笔记本翻回最开始的位置,那里是幻想杀人案一开始的记录。
“幻想杀人案的开端是旅馆停电,如果将幻想和现实对应起来的话,毫无疑问停电对应着拉奇妈妈的去世。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凡才拉奇仍然在活动。”
啊,
这么一说。
运的思绪飘回了之前的夏天,在他苦恼着是否要继续模仿天才们的幻想、在他烦恼着要如何支撑失去了妈妈的拉奇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妈妈死后,拉奇也仍然执着于七子合奏。”
在妈妈已经死了的现在,无法被亲耳听到的合奏显然失去了大半的意义。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即使妈妈离世也想实现妈妈生前遗愿的心态,更何况失去了一直以来非常重要的母亲,拉奇受到的打击一定相当之大。
只是,
“比起希望七子合奏,不如说,他不得不这么做。”
就好像不这么做的话,他的存在就会消失殆尽一样。
“如果以幻想中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完全无意义的为前提思考的话,停电之后凡才拉奇寻求园田帮助这件事,或许代表着4on4时凡才拉奇宁可接受自己是自私的也要说服范塔、实现妈妈的愿望。但园田失败了,就像范塔最终也没有被说服一样。但凡才拉奇不愿意放弃,哪怕自己尝试了没能做到、哪怕园田尝试了没能做到。”
还是有些混乱,运甩了甩自己的发辫。即使努力试图去思考这与拉奇之死到底有什么关系也百思不得其解,运在原地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唔……果然还是拿我一直以来在做的情感分析作为切入点吧!”
频频碰壁,但运完全没有被打击到!他甚至越来越乐在其中。默念了三遍“我是拉奇我是拉奇我是拉奇”之后,运继续自言自语:
“如果我是拉奇,我和音上们不断比赛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妈妈说要向爸爸证明凡才也可以奏响钢琴、是因为要说服手足一起为妈妈弹奏。但是在我的目标实现之前,妈妈就已经离开了,我一定相当难以接受。
“我喜欢弹琴,但我弹琴的目的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为了古须同学、为了六九同学、为了礼二郎、米明弹琴。
“我为了让妈妈重新听到我们七个一起弹奏钢琴弹琴。
“而我的目标,却在我真正实现它之前就消失了。
“这叫我怎么接受?
“所以即使妈妈已经死去、即使这样,我也要继续尝试。我必须继续尝试,不然,就好像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化作乌有了一样……”
等等、
一直以来的努力?
化作乌有?
运的动作突然停住,他猛的抬起头,看向音上空近背后的钢琴。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停住,他从混乱的思绪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点。
凡才拉奇和其他拉奇的区别在哪里?
为了实现目标,拉奇舍弃了什么?
拉奇达成他的目标了吗?
凡才拉奇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凡才拉奇又为什么诞生?
以及最重要的——
凡才拉奇,为什么非死不可?
在重重迷雾之中,运伸出手,抓住了混乱的思绪中那条唯一的线。
在暴风雪之夜与断电共同构建的昏暗舞台中,唯一的亮光唯有他手中的光源。凡才拉奇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天才拉奇、园田与音上将他围在中心。
唯一的外来客、不属于这个舞台的运注视着他们。他手中的光束依次扫过三人,最终落在一旁。运咧开嘴,语气有些亢奋。
他说:
嗨,现在让我们开始揭露真相吧。
“这场幻想杀人案其实非常简单,”
以此作为开场白,运说,
“每一个人都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只要简单地把各自的轨迹串联起来,就能很轻松地得出真相:
“首先,音上购买了毒药,并将它放在了厨房;接着,天才拉奇看到了毒药,将它混入了咖啡杯之中;最后,园田将咖啡杯递给了留在配电室的凡才拉奇,凡才拉奇喝下了它。
“于是,倒霉的拉奇就这么死去了。”
但是,这只是这场死亡表面上的样子,要想搞清楚凡才拉奇死去的真相,就必须要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一定会发生案件。因此,运将光源对准了站在最右边的园田:
“为什么你说自己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他向自己所认为的拉奇发问。
4on4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击败范塔的拉奇回答:
“空近说,温柔也是一种自恋。从这个角度来说,违背范塔自身的意愿的我和他没有什么区别,这是不对的、不道德的。”
他的语气带有淡淡的遗憾,就像他看到凡才拉奇的尸体时那样。
“但是,如果是为了妈妈,我舍弃我的道德也可以、我做不对的事也可以、我变得自私一点也是可以的。我舍弃了一直以来的准则,按下了自己的愧疚和自责,因此,我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但是,就像是尝试了也没能让旅馆重新通电一样,即使是这样,拉奇也没能让范塔回心转意。”
运补充了最后的结局。手电筒从园田身上挪开,黑衣的园田隐入黑暗,昙花一现的拉奇从此退场。这一次他将光源对准了最左侧的音上:
“为什么在你这里,凡才拉奇没有诞生?”
“谁知道呢。”
生来为天才、也一直是天才的拉奇耸了耸肩,仍是那副不在乎自己以外所有人的模样,
“也许是他没有看到绘本、儿童节目或是寓言故事,也许是他的善举没有被妈妈认可。普世的道德并未渗透我,由道德世界孕育的他自然不会诞生。”
“换句话说,就像天才拉奇说的一样,凡才拉奇不是由母亲孕育的、他是被外部世界塑造出来的。”运接上了他的话,“普世道德构成了他最初的一切,4on4时舍弃了一定程度的道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否认了自己的一部分、赌上了自己的一部分去击败范塔。
“但我们——但拉奇还是输了。”
运用着遗憾的语气宣判,手电筒的光再次移动,一直都是天才的音上也同样被黑暗所吞没,不存在的可能性消散在暴风雪的呼啸里。
光源落在了正中间的天才拉奇身上。
“妈妈死后,那是凡才拉奇最后的机会。在目标已经消失的现在,凡才拉奇要如何做?
“凡才拉奇固执地说:即使这样,我还是希望妈妈能听到我们一起弹琴。
“但是,先前已经证明,道德面对妈妈的死亡显得如此无力。舍弃了一定程度的道德、已经在道德范围内将事情做到最好,也仍然无济于事。”
“那是当然的。”
天才拉奇微笑着说,
“选择了道德的他、不自私的他、不纯粹的他、不与钢琴相连的他只能是凡才。而凡才无法击败天才,只要拉奇仍然是凡才,他就只能依赖对方的良心发现。”
即使并不认为凡才无法击败天才,运也必须承认拉奇确实是这么想的。他顺着天才拉奇的话继续说:
“所以,即使面对音上礼二郎和音上米明时他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碰上音上范塔这样坚定的存在,无法打败音上范塔的拉奇自然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如果妈妈的身体情况良好还好说,拉奇可以继续滴水石穿地努力,但妈妈在这个节骨眼离世了。
“这就好像在说——”
笼罩在光源中的天才拉奇扬起了头:
“凡才和道德无法继续维系,天才和自我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拉奇舍弃了道德。
所以,拉奇选择了自我。
所以,凡才拉奇死去了。
所以,这里一定会发生案件的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拉奇做出了选择。
是谁杀了拉奇?
是我,音上说,拉奇是由道德催生的,我的存在意味着拉奇不会出生。
是谁杀了拉奇?
是我,园田说,我宁愿扼杀一部分的我,也要实现妈妈的心愿。
是谁杀了拉奇?
是我,天才说,事实已经证明,借由母亲认可而生的道德无法自洽,自我比道德更加适合这具身体。
是谁杀了拉奇?
在呼啸的暴风雪之夜、在不存在的幻想杀人案之中,运松开了手。光源稳稳地停留在空中,他并不是外来者的附属品、他一开始就同样属于这个舞台。他是舞台的聚光灯、他毫不留情地将凡才拉奇踢出了舞台,稳稳地将天才拉奇笼罩其中。
是拉奇选择了拉奇,是拉奇扼杀了拉奇。
运抬起头,看向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喋喋不休,现在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但他的语气是亢奋的,他好奇而又狂热地对着光束抬起手挥了挥。他和他认识许久,到如今才真正初次见面。
日野运对着聚光灯咧嘴一笑,他向友人致以最为真诚的问候。
他说:
“嗨,拉奇。”